谈判
孙校长下了课看到有个男的倚在他办公室门口的墙边等着。
男人看着年纪很轻,顶多二十来岁,容貌上乘,哪怕穿着三十块一件的地摊货也依旧能从眉宇中窥出一丝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洹县这种小地方里能养出来的。
干到这个位置的老狐貍都会看人下菜碟,他推了推脸上的银边眼镜,开口比较客气:“请问你找谁?”
孙校长打量郁时川的时候,郁时川也在打量他。
四五十岁,身材中等,胳膊 />
跟郁家曜那人面兽心的老东西挺像。
郁时川笑了笑,站直身子,装得还算礼貌:“您好,孙校长,我姓姚,姚时川,是专程来找您的。”
孙彬并不意外,跟他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姚先生你好,先进来再说吧。”
说着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小县城裙带关系都走得稳,官官相护,虽然明面上严禁贪污受贿,但背地里还是有不少有点钱势的家长,为了自家孩子在学校能多受到一些照顾,没事就跟校长老师什么的私下交流一下感情。
这种小事无伤大雅,只要抓不到证据,就都心照不宣的当不存在。
孙彬只以为他也是为了学生的事情才前来拜访的,坐下沏了杯茶,语气温和:“姚先生是哪位学生的家长吗?哥哥?”
太年轻了,说是爹实在不像。
郁时川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坐在孙彬对面的座椅上,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他也不废话,直接单刀直入:“我是为姚朗的事情来的。”
姚朗是昨天被林起揍成傻逼那个小孩,嘴贱但弱鸡,被心黑手狠的林起打得鼻青脸肿,妈见了都差点没认出来,现在还躺家里鬼哭狼嚎。
他们一家子也住宁茂路那条巷子里,和郁时川毗邻而居,虽然这事儿发生之前他都从来没注意过旁边那家人长什么样。
但是总而言之,姚家在洹县有点小钱也有点小权,是学校平时里不会愿意去得罪的那类人,这也是为什么林起打了姚朗之后,孙彬要如此态度坚决的借题发挥,非让他退学不可。
既然是受害者学生家长上门讨要说法,孙彬立马就变得正襟危坐了起来,无论如何都是在学校里发生的霸凌事件,他这个校长多多少少都推卸不了责任。
他一脸诚恳地给郁时川道歉:“原来是小朗的——”
郁时川:“他舅。”
孙彬立即会意,点头道:“小朗的舅舅,真是十分抱歉,都是由于我校管教不力,才导致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如此恶劣的暴力伤人事件。”
说到这话音微顿,林起那么做其实等于直接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打了他的脸,这个年纪这个位置的男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孙彬玻璃镜片遮掩后的眼睛现出了一丝嫌厌,对郁时川保证道,“姚先生你放心,学校已经决定将林起开除,绝不会放任他再在学校里危害同学。”
他这话说得好听又官方,全然是偏向受害学生的态度,立场足够明显。
但郁时川听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身材挺拔,就算是面对面坐在同样的椅子上,也比孙彬高出了一截。郁时川摩挲着手边的价值不菲的青瓷茶杯,不轻不重地回了句:“就开除?”
林起臭名远扬,洹中让他退学之后,不会再有学校愿意接收他,几乎是断送了日后读书的前途。这种惩罚对于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其实是非常严重的,哪怕他只是一个人人都厌恶的差生。
所以孙彬一时之间没有回话。
郁时川姿态看起来是放松的,他甚至背部都整个陷在椅子的靠背里,但他轻描淡写问出来的话音却莫名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我听说林起精神有问题,他们家长不管,学校就不该想办法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吗?”
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一格一格走着,发出滴答滴答清晰的声响。
仅仅三言两语,孙彬就看出了郁时川不是那些随便糊弄几句就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并感激涕零的家长。
他情绪不激动,语气也很平淡,但每一句话都不容反驳。
孙彬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觉得这年轻人虽然才二十多岁,却比那些动不动就哭闹撒泼的学生家长难缠多了。
他不想得罪姚家,也早就看不惯林起那种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吊车尾。
他愿意顺着姚家的意思把所有来跟林起求情的人都拒之门外。
但他毕竟是一校之长,郁时川这么一个小辈对他用这种居高临下教训似的口吻,还是难免心生不快。
孙彬口气不易察觉的变得冷淡起来:“姚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作为校长,真的很心痛也很歉疚,改日一定会让班主任带着礼物登门前去看望。”
他严肃道:“但是开除,的确已经是学校对学生能做出的,最严厉的惩罚了。”
说来说去,林起精神病这事到底只是传闻,又没医院开具的证明,要是跟辖区派出所反应了情况查出来又没问题,那不就是他这个校长的过失?
盲信流言,歧视学生,说出去可不太好听。
孙彬能理解姚家人见到孩子被打成那样内心不忿,想要让林起付出惨重的代价,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学校不可能裹进这堆稀泥里去。
不过过场上的安抚还是要的,孙彬道:“我会打电话给林家家长,建议他们早日送林起去医院治疗,尽量让他们不再放任林起在外为所欲为。”
孙校长起身送客道:“我还有许多事务等着处理,就不送姚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