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上)
【蒋含光临江试剑】
众人在江边吃酒赏月,欢乐非常。不知不觉中夜色渐深,笑闹过后,一时都安静下来,面对着明月大江,各怀一腔心事,默默无言。就连陆青一向无忧无虑的,也觉得天宽地大,自己好似尘埃一般,不觉有些痴了。
良久。蒋钰起身,向兰芝示意:“把桌上收拾一下。”菱歌听说,同采芹过来,众人一起,将桌上腾出个空儿。
蒋钰将先时放在杌子上的长木盒子拿过来,说道:“夏天时,我得了一件宝贝,今天特地带来,给大伙儿瞧瞧。”
蒋铭道:“什么宝贝?哥有这等好事,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蒋钰道:“那几天你和三弟去乡下了,没在家。这样东西,又不是她们女娘家喜欢的,一到手,就让我放起来了,谁也没说,就连你大嫂也不知道。”
打开盒盖,众人看时,只见里面搁着乌沉沉一柄带鞘宝剑,剑柄剑鞘都是黑檀木的,鞘口、护环、剑镖等处都裹着乌金,柄上缠着皮绳。
蒋钰笑向兰芝道:“你们三位,闪开了些,免得待会儿害怕。”
兰芝笑了:“看你说的,也忒小看我们了!难道,我们连这也没见过?”却向一旁让了让。
蒋钰伸手取出宝剑,缓缓拔剑出鞘,只见明晃晃一口利刃,映着月光,寒浸浸,冷湛湛,一痕秋水般。蒋铭陆青齐呼道:“好剑!”
仔细看时,柄口处嵌金镌着两个篆字。蒋铭分辨道:“是青釭二字。”
一时俱赞叹不已。兰芝三人也凑到近前看了一回。陆青更是羡慕得口水都要滴下来。
兰芝含笑向陆青道:“青弟会舞剑吧?不如舞一回给我们瞧瞧。”云贞、蒋锦听说,一齐鼓掌:“大嫂这个提议太好了!”
允中笑道:“刚才我还想,这明月大江的景致,最相配的风雅事,莫过于抚琴吹箫,可惜了,咱们无琴又无箫。这会儿,要有陆青哥舞剑,又胜过那琴箫,更在风雅之外,又添一重潇洒了!是以,非要辛苦陆二哥不行!”
陆青不好意思,赧笑道:“我倒是能比划几下,只是不好。姊夫和承影哥都是行家,我这不是班门弄斧么?只怕惹大伙儿笑话。”
兰芝道:“怕什么!都是自家人,谁能笑话你?你莫扭扭捏捏的,他们比你练的好,更该给他们瞧瞧,倘或真的不好,他们都是做哥哥的,岂有不教你,反笑你的?”说毕使了个眼色。
陆青瞬间明白,姐姐是想趁此机会,让姊夫看看自己身手,便看向蒋钰。蒋钰点头道:“难得你姐姐这么好兴致,你就练两趟,给大伙儿助助兴。”
陆青应了一声“是!那,小弟就献丑了!”
将剑提了去,走到前面空地中,向上抱了抱拳,拉开架势,上下左右,劈刺云撩,打出一套剑法来。他本来力大,这青釭剑的分量,比平常的剑重些,是以使起来极为顺手,一口剑舞得飒飒生风,月色里但见银光熠熠,亮闪闪,冷飕飕,如飞花乱绽,煞是好看。
舞罢了,众人鼓掌。蒋锦笑道:“如此美景,又得见月下剑舞,真可谓毕生幸事了!大伙儿饮一杯才好。”允中道:“姐姐说的正是。”张罗给众人斟酒。
陆青回来,向蒋钰叫了声:“姊夫。”难为情说道:“教你们说的我好惭愧!我这剑法,其实不值得一看,跟二哥相比,差的太远了。”说着,冲允中使了个眼色。
允中会意,接口道:“那下来,就要看咱家二哥的手段了!”
蒋锦笑问蒋铭:“可是真的么?”
蒋铭正自饮了一杯,一擡眼,见云贞正含笑看他,便放下手中杯子,笑道:“真的假的,我也说不好!待我练上两趟,你们品评品评,如何?”
说着起身,束了束腰,接过陆青递过来的青釭剑。蒋锦和允中带头鼓起掌来。
蒋铭往场中走了几步,将身一旋,顺势在半空里挽了几个剑花,动作之矫健利落,身段之俊美飘逸,引得蒋锦和允中齐声叫好。兰芝也不由赞道:“想不到,二弟竟有这样儿能为!”
还犹未落,只见蒋铭身形忽地一变,瀑流激荡般打出一套剑法来,出剑陡峭狠厉,直如穿云扫叶一般,全不似方才翩翩之态,一时间场上剑光纵横,杀气凌人。别人还罢了,蒋锦允中两个看得瞠目结舌。须臾,只听喝了一声,收住身形,平复气息,抱拳一笑。
兰芝看向蒋钰道:“他二人的剑法,还真是大不一样,这该怎么评?我们都不在行,只好看个热闹罢了,你快给说说。”
蒋钰微笑,看着蒋铭回来,还剑入鞘。方对妻子道:“你别急,我看,这里倒有个人可以品评,一定评的中肯。”
兰芝笑道:“除了你们三个,我们都拿不起这剑,还谁来评?”
蒋钰望向云贞:“请云妹妹来给评一下吧。”
云贞开始以为他说允中,没想到他提自己,怔了一下,笑说道:“含光大哥说笑了,舞刀弄剑的事,我实在不懂,更不会,哪里有资格评说呢!”
蒋钰道:“云妹妹不必过谦。我知道太公的医术,是承自道家一门,但凡道医,平常必做澄心静虑的功夫,最讲究望气察色,况且周家舅父精于剑术,在家常常练习,妹妹耳濡目染,必有心得,这里都是自家人,你且随便说说,定然不错。”
众人听了,皆觉诧异。云贞也有些意外:“原来含光大哥见过舅舅。”蒋钰所说“周家舅父”,正是周通序。
蒋钰道:“算起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但是见过,还曾多有请教。后来一直想念的紧,那年路过句容,听说舅父也在那边,就到玉虚观走了走,想求见一面。却不巧,赶上他老人家闭关,没敢打扰。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云贞含笑道:“舅舅还是跟从前一样,闲云野鹤一般。要么出去游历访友,要么去僻静处闭关。一年到头,在家不过一两个月。他现在,于武功上不大在意了,有时练剑,也是随性,不在克敌制胜上做讲究了。”
蒋钰道:“比武论剑,原是要有比较,才好评判。妹妹既然见过舅舅练剑,不妨照此做范本,品评一下他二人的剑法。”
云贞不好再推辞,只得说:“既是兄长有命,小妹就胡乱说几句,说的不到处,还请两位哥哥莫怪。”
陆青和蒋铭未及说什么,蒋锦在旁笑道:“姐姐来了多久了,说话还这么措辞小心,倒好像咱们在学堂上,对着先生说话似的。”
兰芝也笑了:“妹妹怎么看的,只管说,这又不是你看证诊脉,丝毫不能差的。咱们在一块儿,不过是玩呢!”
云贞略思忖了一下,说:“依我看,两位哥哥的身手,倒是难分上下的,内劲和气息也都好。差别只是,陆二哥这套剑法是花剑,只适宜观赏,好看自是好看,若是上阵对敌,只怕力量有限。蒋二哥一看就是有高人传授,虽不及陆二哥剑舞的好看,却是实战的本领,只是,”笑了一笑,“只是剑风忒也狠辣了些,令人望之生畏。”
蒋钰点头道:“云妹妹说的很是。眼下看,青弟的内劲功夫,并不逊于二弟,使剑却不行,输在了招法套路上,还需有人指点,勤加苦练。二弟的剑,使得锐气太过,内劲气的运用,不够圆融,不能做到以气贯剑,人剑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