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下)
【流配汉绮馆会春娇】
潘娇儿笑道:“小哥姓甚名谁,怎么没见来过?”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帕子摩挲他脸上刺印:“我自来不曾见过,谢胖子请哪个配军吃酒哩!”
曾建笑道:“我就是牢城营里配军,你不愿意,怎地勾搭我来?”娇儿搂着他脖颈,撇着嘴儿笑道:“谁勾你来?看不出你年纪小小的,面皮却恁地厚。”
说的曾建脸微微红了,一把将她抱起,走过来扔在床上,那妇人就做出各种媚态来……两个情兴似火,肆意癫狂无度……不知过了几时。事毕各整衣衫,相依而坐。
娇儿道:“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个是谁?也是营里配军么?”曾建一怔,笑了:“原来你看上他了!他可是个正经英雄人物,不上这条道儿的。你别做梦了!”
妇人拿眼角瞥他一眼,巧笑道:“凭他怎么英雄,还不一样是男人。只怕你醋了,不肯带他来,要是来了,我不信他就是关夫子、柳下惠!”
曾建道:“我醋什么?你又不是我影射的。实告你说,他我是叫不动的,你若有本事,勾他来,我才服了你。”又道:“我得去了,怕他一会儿洗完了,出来找不着我。”
说着就欲起身,却被娇儿拉住了胳膊不放:“忙什么!那么大人了,找不着还猜不着么?”
……于是二人又缠绵了半晌,都困倦了,相拥而卧。
正朦胧间,只听楼下有人吵嚷。曾建问:“怎么回事?”娇儿做个手势:“别出声”,细听了听,匆忙起身整衣衫,口里骂道:“要死!这厮怎么回来了,偏赶这会儿”。
曾建也坐起身来:“是谁?”娇儿道:“姓刘那厮回来了,你且躲一躲。”曾建一边整衣,一边笑道:“我躲他作甚?难不成,你俩玩的仙人跳?”娇儿一听此话,柳眉倒立,杏眼圆睁,啐了一口道:“呸,说的狗屁话!你看错老娘是谁?”
曾建忙陪笑道:“是我说错话了,你莫恼。”下床来说:“刘奎又能怎地?有我在,你不用怕他。”
娇儿道:“莫作声!我去支开他,你瞅空儿快走。”
说着走下楼来,只见刘奎已到楼梯口,劄手舞脚要往上来,八老和婆子都拦不住,看见娇儿,迎面喝问道:“谁在上头呢?”
妇人不答,娇声埋怨道:“没谁,你怎才回来?我不自在,躺会儿歇歇。”扭腰肢往下走,边笑说:“有谁又怎的?你恁久不回来,叫我喝西北风不成?”
那刘奎刚喝了几盅酒,怒道:“你个贼淫妇,别打马虎眼,我明明听见有人!我好银子供着你,还跟别人!我看哪儿来的光棍捣子,不要命了他。”
蹬蹬蹬往上就走,妇人走下来拦,被刘奎扯住衣裳往身后一掼,三步两步踉跄下来,险些跌了一跤。
妇人叫道:“你个攮刀子的贼杀才!没事就来欺负老娘,不成世上,就没大似你的了?”
刘奎听这话里有音,略一怔,顿住了脚,这时曾建从房里出来,二人打了个照面。
刘奎不认识曾建,只看他面上刺印,破口大骂:“狗日的贼配军,敢来爷爷地方撒野。”
冲上来抓他,那曾建看他来势汹汹,又骂的难听,不及细想,居高临下就是一脚,楼梯狭窄,刘奎无处闪躲,端正踢在胸脯上,叽里骨碌滚下梯来,摔倒在地,腰里缠袋也扯落了,掉出两个圆鼓鼓蘑菇头样儿大银锭子,骨碌碌滚出老远。
曾建忙走下梯来,陪笑道:“啊呀呀,这是哪位爷,真得罪了!”
刘奎翻身爬起来,恼羞成怒,紫胀了面皮,喝叫:“你个贼配军,今儿叫你有来无回。”喊从人:“还不给我上!打死了小贼,有我呢!”
随从应声而至,与曾建扭打。曾建看那二人都是精壮蛮汉,脸上也有刺印,知道是营里抽调的配军,打架不要命的,惧他人多,不敢对敌,抽身往外就走,不留神踩在银锭子上,打了一跌,就势抓起那银锭子,往一人脸上打去,抢出门来。
诸人紧追不放,曾建且战且退,一路往浴堂方向奔走,正碰见陆青在路上张望,喊道:“二哥——,快来助我。”
陆青不及问,忙过来迎战。三拳两脚,就将两个从人打得龇牙咧嘴,摔倒一边儿去了,刘奎大声叫道:“反了反了,快来人,把小贼都给我抓起来,解到老爷府里去。”众人闻声聚拢过来,拿着各式家伙,围上来要捉他两个。
正乱着,只见一人小跑而来,一手拎着袍襟儿,一手扬着半空里,高声叫道:“且慢动手!”却是谢文轩。一路走一路叫道:“两位且慢,都是自己人,这是怎么话说?”
一阵风似的到了跟前,陪笑向刘奎道:“刘爷回来,也不知会一声,兄弟们都不知道!”凑到耳边嘀咕了几句。
刘奎先时见陆青拳脚无敌,已是吃了一惊。听谢三说了二人身份来历,脸上不觉僵住了,尴尬笑了笑,转怒为喜。喝退众人,向陆青曾建拱手,笑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曾小官人和陆公子,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误会,误会!”
谢三满面春风,引见道:“这位便是都监相公属下刘虞候,”曾建陆青俱都拱手,曾建笑道:“不知是虞候,小可得罪了。”刘奎呵呵笑道:“都是不值当的事儿!是刘某莽撞了,两位莫怪。”
当下到酒楼里,相见毕了。刘奎就命摆酒菜,曾建陆青连声辞让:“不当吃酒了,还有事,要回镇上。”那刘奎怎么肯放:“早听说陆二哥少年英雄,今日有幸得见,不吃一杯,这码头上人人都以为刘某没脸面了。”
拉拉扯扯,极尽热情,两个推却不过,只得吃了两盅。再三道:“实是有事,不能再饮了。”
刘奎不敢过分勉强,把胸脯拍的山响:“往后都是弟兄了,二哥有甚事,说一声!刘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直送出老远。
曾建和陆青本来还要置办些东西,有了这个情景,就不好在附近买,只得走回镇上酒楼,买了一副猪蹄,两只烧鸭,两尾鱼,两盘果品。着人提着,往教头家里来。
一径到了教头家,小厮飞奔进去禀报,李瑞霖满面喜色迎出来,笑道:“你俩怎地才来?叫我们好等!”看见提着食盒:“你们这是做什么?到我这儿还买东西!”
陆青笑嘻嘻道:“没事儿,我俩去码头玩,顺便买了的。”曾建道:“哥哥这边有老太太,嫂子,我俩总空手来,忒不像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