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下)
【小儿女眉目含情】
曾建摇头:“那时天晚了,贼们都穿的灰衣裳,蒙着面。我只看出其中一个,好像就是前头那拨山贼里一个使刀的,因为白日与他交过手,直觉是他。其余的全没印象,其实加起来也不到十个人,可是势头凶猛,一个个厉害的不得了,我都没分出个儿来,更别说记认了!现在想起来,真是蹊跷,山贼野寇哪有这么厉害的!我在军中两年多,见过不少匪贼,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陆青听着,忽想起去年在兖州凤栖山,相帮杨琼救援王绍英的事,想到那秦仲怀和常荣十分凶悍,不觉喃喃地道:“高手在民间。我们不知,山贼野寇里,也有许多了不得的人物哩。”
曾建兀自思索,突然摇头道:“不会!要真是山贼,为什么要蒙面?再说又是晚上。你还记得不,白日那一拨山贼,没有一个蒙着脸的。”
陆青一想,拍腿道:“是了!蒙着脸就是怕人认出来,难不成……难不成他们是官面儿上的人?”
二人面面相觑。曾建道:“要是这样,刘奎和那两个人的死就好解释了,必是让真正劫饷银的人杀了!那两个人偷出银子,让人盯上了,刘奎分赃也被人知道,不好杀他,却借了都监的手把他杀了!”
两个小伙儿默默了半晌,不觉背脊上隐隐冒汗。不约而同说道:“算了!这事别管了,杀刘奎的人是京里大官,都监相公都归他调动,就凭咱怎么管得了!”
陆青道:“现在都知道了,你能放下不理么?”曾建更是不甘,恨恨地道:“不放下又能怎么样?现在一丝证据没有,抓住一丝影儿,还是道听途说!连潘姐儿都不认的。”
又都想了一会儿,陆青道:“依我说,咱们去东岭山上走一趟,悄悄查一查,说不定碰上蛛丝马迹呢?就是没什么事,现如今秋景好上来了,只当去玩玩儿也罢。”
曾建喜道:“我也想呢,这俩人是从东岭山宝华寺下来的,又有一个是和尚,多半这银子不是从寺里偷出来,也是附近什么地方偷的。”
陆青道:“那就这么着!上次路过,我只顾着打猎,都没到寺里看看。听说那间寺庙好几百年了,说不定,贼窝就藏在里头呢!”
曾建接口笑道:“那咱俩就去碰碰运气,拿不到贼,抓几只兔子耍也好。说不定,还能打到一头乌金鹿哩!”
次日,二人来找管营,说要去东岭山上打猎。管营开始不同意:“要打猎,就在附近转转不行,别处不说,石洞山上就有野物,去那么远做什么?况且二郎是都监叮嘱照看的人,你走了,万一这几天都监想起跟我要人,我怎么回话?”
两个左说右说,再三要去。陆青只说东岭山景色好,去年因路上赶得急,没玩够,那边宝华寺是古寺,十分好玩。管营说:“实在要去也行,得跟杨都监那里报备一声。”
陆青苦着脸道:“都监等闲想不起我来,这么小个事儿,还要去说,恁琐碎的!过几天就回来了,何必去烦扰他。”
曾建也在一旁央求,管营招架不住,答应了:“那二郎留封信,你们自走,我只当不知道。万一都监找,也好交代。你俩玩几天就回来,莫要时间长了,叫我牵挂。”
二人欢喜应喏了。当即准备随身包裹,带了弓箭、朴刀,从马房拉了两匹马,都做军卒打扮,假作营里出去办差的,第二天一早出发。
话说这次出行,与上回逃亡大不相同,俩人虽然藏着心事,到底是年轻后生,一路上马蹄得得,鸟儿出笼般,欢快万分。正是秋色宜人的时节,金风送爽,黄叶婆娑,他俩优哉游哉,赶一会儿路,赏玩一会儿风景,到晚间客栈歇了,不消细说。
不料这日早起,天就阴起来,秋云漠漠,上路走不多时,空中落下雨来,风夹着雨,吹的凉湛湛、冷飕飕,两个虽不怕冷,也觉不舒服,又怕淋湿了行李,树下避了一会儿雨,隐约望见前方树上挂着个酒旗,冒雨赶了过来,果然路弯处有一家酒馆。
到跟前下了马,店里伙计打着伞,奔出来相迎。曾建吩咐接马,陆青便往里走。忽听马嘶声,大路对面方向有一辆车冒雨驰来,到了跟前也停住了,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喊道:“前面可是朴臣大哥么?”
陆青回头一看,只见那人搭着件披风,帽兜罩着头,又戴了一顶遮雨斗笠,一时看不清是谁。那人把斗笠往上掀了掀,叫说:“陆大哥!真的是你!”
陆青一见,竟是窦宪,讶异道:“窦兄弟!你怎么在这儿?!”这时马车上有人撩起帘子,探出头来,笑颜如花,星眸闪烁,银铃儿般唤了一声:“陆大哥!”陆青看去,正是窦灵儿。
三人见面,又惊又喜。进来店里坐了。陆青道:“你俩不在山庄,怎么走到这里来?”窦宪笑道:“好巧!亏得下这场雨,不然就与哥哥错过了!”
就将来去缘由,自己和灵儿到金陵送信,后来又到长山镇看望云贞的事说了,喜道:“听蒋二哥和姐姐说,知道你在这边牢城,我俩没事儿,想找你玩去呢!刚看两个人这边停了,我看着影儿,肚里瞎猜,冒冒失失问了一句,没想竟真的是你!”
窦灵儿笑盈盈看着陆青,不说话。陆青见她青衣小帽,扮成个小厮模样,比前长高了,像是瘦了些,脸上少了两分稚气,多了一分姑娘家的柔婉,越发美丽了。禁不住心中喜悦,笑说道:“灵儿妹妹穿成这样儿,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向兄妹俩介绍曾建,都相见了。
窦宪道:“哥这是去哪里?”陆青道:“我俩闲的,去东岭山打猎耍子。怎么样,你俩有空一起去不?就是得走回头路了。”
窦宪看了看灵儿,笑道:“我们本来就预备找你玩的,既遇到了,还不跟哥一起去?”陆青喜道:“那敢是好哩!”看看灵儿,又道:“你们出来时间长了吧,怕是灵儿妹妹想家,不着急回么?”
那窦灵儿乍见陆青时,喜出望外,脸红心跳,幸亏下着雨,不大显出来。这会儿心绪才平复了,听陆青如此说,摇摇头笑道:“出来时跟家里说好了,就是要游山玩水的。前天路过东岭山,哥哥还说想去看看呢,没去,这下刚好一起去了!”
四人边说话,叫了饭菜茶点吃着。看看雨小了些,出门,陆曾两个上马,窦氏兄妹仍乘车子,车夫调转马头,一块儿往南行来。
行至天色将晚,雨停了,西方云层透出阳光来,云霞绚丽。到了一家客栈跟前,曾建道:“再走怕天黑了,就住这儿吧,又不赶时间。”窦宪迟疑了一下,与灵儿商量了几句。笑道:“昨儿我们俩就在这儿住的,又回来了。”
停住了马车。店里伙计一见窦宪就笑了:“客官怎地又回来了,莫不是俺家伺候的周到,您舍不得走了?”
窦宪笑道:“你个油嘴,算你说着了!不但我回来,还另给你带了客人哩!回头,你记得免我的账!”
伙计直笑:“这得掌柜的做主,小人可不敢应承,小的要是应承了,饭碗就端不稳当了。”笑呵呵走来帮搬行李。
窦宪问:“昨儿那客人又来过没?”伙计道:“谁?早晨跟小官人一起走的客官么?没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