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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平与刘通判这天聊得时间有点久。
好在张先生早就与他通过气了,黄大个见大家用完了早膳,直接将人带到了县学。
张先生和孙先生与苏平混得久了,那股子读书人该有的腼腆早就丢得一干二净。
这年头,脸皮太薄不好办事。
怎么把苏平忽悠着到县学讲学的,就怎么把孙知府他们给忽悠进去了。
于是,先将各位大人夸了一通,再求着大家给学生指点指点。
待苏平赶到县学时,学生们已经挤到一起县学最大的屋子里,听孙知府讲学了。
孙知宁见里头全是男人,便没往里挤,而是站在外头的窗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听着父亲讲学。
孙知府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县学里除了扫洒的、看大门的没来之外,只要读过书,识得字的都挤了进去。
屋里一擡头尽是黑漆漆的人头。
别说坐了,站着都挺费劲,不过大家都听得极为仔细。
除了孙知府的声音之外,里头再无旁的声音,是以,院里独独她一人。
见苏平过来,孙知宁先冲他点了个赞,而后小声道:“这都是苏大人安排好的吧。”
小姑娘眼睛又黑又亮,一本正经地看着苏平,搞得他都有点心虚,摸了下鼻子道:“孙姑娘是明白人,一眼就看出了苏某的小把戏。”
孙知宁难得笑了笑,“苏大人这可不是小把戏,一步步都安排好的,从咱们进城开始,哪一步都跟算好似的,想来苏大人棋艺一定非常了得。”
苏平摇头,“一窍不通。”
而且他也没安排什么,只不过让各位大人来县学授课,却是早就盘算过的。
这才使得前两天的行程安排的非常紧密。
孙知宁道:“苏大人要进去吗?”
苏平点头,结果到了门口一瞅,完全没他的位置了,只得灰溜溜地又折了回来,“孙姑娘若不介意,我与您搭个伴。”
孙知宁抿嘴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
苏平暗自松了口气,本来吧他也不好意思跟人小姑娘站一起。
可外头就俩人,怎么个站位都挺尴尬,最后一咬牙,又厚着脸皮回来了。
好在孙知宁也不是多话的人,两人都竖起耳朵听着里头传来的声音,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墙跟听了大半个时辰的课。
孙知府讲完,张先生立马将茶水端了上去,讨好地笑了笑,“大人喝杯茶润润嗓子,这是咱们苏大人从老家带来的,说是自家茶园里种的,也就那么一棵老茶叶,留着自家喝呢,外头想买都买不到的。”
孙知府是真渴了,他以前还只是秀才的时候,一边学习一边带学生。
待到了举人,便在府学谋了个份差事,算是真正把一家四口给养活了起来。
可自打入朝为官之后,便再也没上过讲台。
这会儿,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饶是中途茶水未断,依旧口干舌燥。
本来还未觉得有什么,如今被张先生这么一说,孙知府本能的便将灌改成了抿,细细一品茶味确实又浓又淳,香气更是精纯,莫名有些提神醒脑的作用。
下头的孙先生也没闲着,在孙知府停下来时,便出去提了一大壶茶过来了,给在坐的各位大人每人沏了一杯。
而后便将茶壶放到了旁边,示意学生们自行取用。
原先就挤得转不过身的屋内,这会更加拥挤了,孙先生索性让大家出来休息会。
黄大个也挺有眼力的,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端了过来。
孙知府喝着茶,吃着点心,突然看向张先生道:“你们苏大人可真是厉害啊!”
他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着了苏平的道。
张先生一脸懵然,“??”
孙知府无奈道:“得了,咱们呀都赶紧吃,吃饱了喝足了一会继续。”
张先生哎了一声,忙对学生道:“还不快谢谢知府大人。”
“多谢知府大人……”
学生们一齐喊了起来。
外头拈了块山药糕咬了一小口的孙知宁弯了弯嘴角,看了一眼已经被学生围在中间的苏平,忍不住小声嘀咕:“还说没有算计……”
这是从头到脚都安排好了的啊~
双方离得不算远,苏平和大家讨论的内容她是听得清清楚楚。
孙知府那边刚一结束,就有学生走了出来,见苏平在此,便将刚才记录的内容拿给他瞧,苏平见他们记得十分详细,便笑道:“一会继续保持。”
“要是两个人忙不过来,可以多找几人,大家轮流着写,务必将各位大人授课的内容记录详细,完了之后也要整理,以便其他学生借阅。”
“对了,一会要提的问题都准备好了吗?”
学生甲拿出两张纸递给苏平。
苏平扫了一眼,又还给他:“那提问的人也找好了吧。”
学生甲点头,“就咱们几个,大人觉得可以吗?”
苏平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笑道:“我说不行,你还换人不成?”
“一会学机灵点,问题若是还有延展性,那咱们还能多提几句,不过得注意时间,还有哦别只提问孙知府,那么多大人咱不能让场子冷下来,各方面都要照顾到。”
孙知宁:“……”
她现在总算理解什么叫无奸不商了。
苏平交待了学生一会,便让大家去休息下吃点东西,一会记得把气氛活跃起来。
瞧着学生一个个干劲十足。
孙知宁突然就有点悟了,许多人都说黄杨县今年考得这么好,那是走了狗屎运,毕竟前次要么一两个,要么挂鸭蛋,这次能突然爆发那是因为前些年的积累。
更何况童试也就是入门而已,寻常人读个几年,只要不调皮捣蛋的,基本都能过。
然而,现在瞧着苏平和学生之间的互动,孙知宁知道,运气是一方面,能力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这么一对比,曲大人那小心眼子的模样,更让人讨厌了点儿。
在孙知宁发呆时,里头的下一场已经开始了。
苏平这次依旧没进去,挪过来和她一道蹲墙角。
恰在这一时,黄大个来收托盘,瞧见他挪了过去,而且外头就他们两个人,立马双眼一亮,而后用托盘顶着脑袋一溜烟的跑走了。
苏平没注意到鬼鬼祟祟的黄大个。
他自个儿手里也有小本子,拿了根用烧火棍削成的笔,边听里头讲课边记录。
孙知宁已经见怪不怪了,刚才就瞧着他用这东西在记录。
不过那时候苏平来得晚,许多东西没听到,记得的时候只记了个大概,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从头开始记。
孙知宁瞧着他用这个小棍子写字的速度比毛笔快了不少,字也是极小,站在她的位置刚好能瞧清楚。
不过平心而论,苏平的字写得不怎么样。
但好在他速度快,孙知府讲到哪儿,他便能记到哪儿,孙知宁在他停笔的间隙,小声道:“苏大人这是什么笔?”
苏平道:“我喊它叫碳笔,是我自己胡乱玩时发现的。”
他刚穿过来那会是想搞铅笔的,可在这方面知识有限,偶尔一次去厨房瞧着烧火棍挺好用,后来便琢磨了一段时间,用这东西来代替了铅笔。
来的时候他把在府里剩下的几根都给带来了,不过自打被张先生逼上梁山之后,需求量与日巨增,他就又让杜师傅帮他留意,特意留下来一些。
知道这是烧火棍,孙知宁还往前凑了凑,细细一闻还真有股烧焦的味道。
于是,小姑娘再次给苏平伸了个大拇指,“苏大人真厉害!”
苏平被夸得挺心虚,他这不都是捡现成的吗?
种田这一块儿,跟他爹学的!
水车那是占了他爹的便宜,把家里的图纸给带来了。
农具是因为许木匠本身有底子,再加上他见过的机械话比较多,随便“偷摸”着借点儿过来,就是个不错的点子。
这碳笔更是有先例所在。
苏平正琢磨着怎么客气两句,里头的下一个问题开始了。
不过这个学生点名的是杜大人。
杜大人今年五十了,当年是举人出身,几乎是把整个家都给卖了,才谋了个县令的职位,在这个位置上一坐便是二十来年。
这位同学的问题更倾向于民生,恰好点在了杜大人的特长上。
杜大人侃侃而谈,足足讲了小二刻钟。
苏平这次记录了个大概,不过条例十分清晰,孙知宁原先听着杜大人说,后来索性瞧着苏平记,反而更好理解一些。
苏平这边一共准备了五六个问题,后来又被学生延伸了两个小问题,回答的大人也是知无不言,这一次讲学差不离到酉时才结束。
中间又休息了两回,大家也只是简单地吃了点东西。
待孙知府他们从里头出来时,苏平感觉自己的脚都麻了,一旁的孙知宁也是站在原地半天不动。
孙知府拿眼瞧自家闺女。
孙知宁只得用手指了指腿,孙知府又心疼又好笑。
苏平道:“众位大人辛苦了,下官在万喜楼备了酒席,还请大家移步。”
孙知府摆摆手,“万喜楼就不去了,昨日我与杜师傅说了想吃酿皮子,他说给我整,而且今日讲了这么长时间的学,口干舌燥的,哪儿也不想去了。”
孙知府不去,沈同知和胡通判、刘通判三人也跟着要吃酿皮子。
最后苏平也去不了了,只得由张典吏和孙主簿带着余下众人去了万喜楼。
县学的几位先生今日也跟着一并去了。
到了厨房,苏平才知道,除了酿皮子,杜师傅还整了一只烤全羊。
不足三十斤的小母羊,是老雷头去史员外那儿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