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嗯,确实好吃。咱家今年的腊肉肯定也很好吃。”
林沛骄傲地扬起了下巴,“那是,我的秘制调料腌制的,能不好吃吗?”
李文轩逗他:“还秘制呢,我都已经学会了。”
林沛才不服输呢,嬉笑地看向他,“你学会了又怎么样?你都是...咳,反正还是咱家的。再说了,你就算学了也做不出来这个味道的。”
李文轩烤着肉串憨笑,方才沛哥儿肯定想说:你都是我的呢。
“呐,喜欢就多吃两串。”
林沛笑眯眯地接过了肉串,美滋滋地吃着。
他们一家人围着火堆,有说有笑地吃着烤肉,渴了就喝一杯温热酸甜的山楂茶,或者吃两个一咬就嘎嘣脆的冬枣,还能抓把瓜子花生嚼一会儿,当真是好不惬意。
柴火时不时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林沛尽情地享受着这样的愉悦时光。这就是他想要的感觉,家人的感觉,温暖的感觉。
——
晚间,两人洗漱上了床。
李文轩照例为林沛抹着冻疮膏,灯光飘摇,打在李文轩脸上的灯光也一闪一闪的,林沛注视着李文轩,轻声道:“轩哥。”
“怎么了?进屋就皱着个眉,要和我说什么?”
林沛深吸一口气,道:“今日,今日......”
话才出口他就被难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张豆花,他觉得轩哥必定不想听到“奶奶”两个字,思索半天,也还是没能找着一个合适的称呼。
李文轩低着头朝他的脚吹气,好让药膏早些融进去。
“今日怎么了?不是说过了吗,咱俩没什么不能说的。”
算了,就连名带姓的叫吧,林沛揪紧了床单,“今日,张豆花找我了。”
喷薄在脚上的吹气顿住了,李文轩就这样抓着他的脚,沉默了好半晌。
李文轩像是整个人被冻住了,林沛也不知说什么,就这样看着他。
过了好半晌,李文轩重新动作,他从药罐子里抠出一大坨药膏,在林沛的脚上揉搓着,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她找你做什么?”
“她要给我压岁钱。”
李文轩猛然擡起头来,皱眉道:“你收了?”
他的语气比往常说话凌厉了些,嗓门也没压制住,连带着眼神也有些唬人,瞧着就让人生畏,好似周边的空气都变得寒冷。
林沛被他吓得往后一缩,更加拽紧了床单,那团布都快被他揉成梅干菜了,他小声道:“我没有。”
林沛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无助又委屈地看向李文轩。李文轩猛然回神,他把罐子盖好搁在一旁,上前抱住了林沛,轻拍着林沛的后背安抚着。
他无措又磕巴地道着歉:“对不起,沛哥儿,我不是要吼你,我只是...我只是...”
林沛擡手抱住了他,“我知道。”
轩哥从来没用那样的语气同他说过话,他方才被吓得有些怔神了。他知道轩哥不是要吼他的,只是……一不小心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罢了。
李文轩抱紧了他,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对不起啊,沛哥儿。”
“没事儿。”
林沛歪着脑袋靠在了他的颈侧,把今日的情形全都说了一遍,张豆花的话,还有她的眼神、动作。
李文轩听完,嘴角溢出一抹嘲弄,他道:“看来前几日也是她了。”
“前几日?”
李文轩解释道:“去姨母家吃羊肉那天,咱们出来散步,你不是说觉得有人跟着你吗?”
经李文轩这么一提醒,林沛记忆回笼,猛然就想了起来。
“是有这么回事儿。”
李文轩叹了口气,“应该是她。”
林沛一听这话,眉头更皱了。
“她到底想做什么”
过了许久,李文轩缓声说:“十二三岁的时候吧,那时候阿么刚刚能下床,她经常来看我,给我递银子,递吃的。”
也许是想着到底是她背着长大的亲孙子,又或许是想着他毕竟是李有兴唯一的血脉,老太太偷摸来看过他。一开始是送东西,李文轩每次都冷着脸绕过她就走,不接她的东西,也不同她说话。后来,老太太爷知道李文轩是不会收她的东西的,也就不再送东西,只偷摸看他。
后来,李文轩有意躲着她,老太太好似也知道李文轩不大想见到他,偷看得更加隐蔽了。
李文轩抱着林沛,怅然道:“从小疼爱你的奶奶,有一天变得面目狰狞,这种感觉,很痛苦。比这更痛苦的是,她似乎迟来地察觉到了自己的罪恶,她想忏悔,企图修补那些嫌隙。可是,她不明白,或者说,她装作不明白,伤好了疤还在啊。”
他没办法、也没资格说服自己原谅这个人。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她百年升天后到她的灵前敬三炷香,算是全了年幼时老太太给与他的疼爱。
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得到原谅的,至少,他不是那个可以说原谅的人。
老太太曾经对他的好,他铭记于心,可是,老太太对阿么、对小妹的恶,他不能当做没看见过。
“沛哥儿,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一闭眼就能听到小妹哭,天都要被她哭塌了。她哭着叫我救她,可是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
李文轩抱紧了林沛,话都说不清了。
小妹的哭啼,阿么微弱的呼吸,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小妹,他抱过小妹的,就那么小一点儿,皱巴巴地躺在他的怀里,他都不敢使劲儿,生怕自己弄疼了小妹。
那时他想的是什么,他想阿么和阿爹都好看,怀里的丑猴子长大了肯定好看,小妹会跟在他的屁股后边儿,奶声奶气的叫哥哥,还会缠着自己给她买糖吃......
小妹都还不会叫哥哥呢,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哥哥呢,就这么去了。
李文轩早已泪流满面。
林沛支起身子跪坐了起来,哭着抱住了李文轩,让李文轩尽情在他的肩头哭泣。
确实,伤好了疤还在。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命呢,张豆花凭什么觉得她赎罪了就要得到原谅。更别说,她赎罪的心也不怎么诚,明明她最对不起的是魏舟和那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可是,张豆花却从来没对魏舟说过一声对不起。
许久过后,李文轩哽咽着说道:“我阿么一身的病,都是在那个家染上的,再者,我没资格替死去的小妹原谅她。”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所以,最好就是别来往,对谁都好。”
“嗯。”
林沛抱紧了他,只能用更紧的拥抱陪着李文轩。他从姨母那里听到过李家的这些事儿,那时他和李文轩还未成亲,都觉得难受,现下,更是觉得揪心的疼。
那轩哥呢,他已经疼了十来年了,并且还要一直疼下去。
轩哥说得对,两家最好别来往,这样对谁都好,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过了很久很久,李文轩才平息下来。
他嘶哑着嗓音,道:“咱们睡觉吧,明日就过年了,咱们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过年,别叫外人坏了兴致。”
林沛握紧了李文轩的手,暖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