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一阵,钟影天天下班在剧院门口那条街上看到晃来晃去的裴决。那是条老街,很有地方特色,听说前两年还申请了市里的非遗,只是没申下来,市里的意思是商业化痕迹太重。裴决没事就在临近剧院的几家店里坐坐,一壶茶卖一百多,再加盘点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国宴,裴决一边喝茶一边心里嘀咕,说幸好没申下来。
他也不是没事做,他太多事了,只是没一样是不焦心的。
有时候小刘也过来,带着一沓文件,和他说目前的情况惨到哪步了。裴决就听听,不说话。小刘说完,他问他喝茶吗?小刘看了眼菜单,说裴总,这是家黑店吧?裴决笑笑,转手给他点了壶最贵的。后来小刘就不怎么来了。
最难的一段时间,裴决已经不是下班接钟影回家了,而是等钟影下班回家。
那阵南州晚十点的都市新闻里也在谈深州东捷集团即将破产带来的股市震动。毕竟利益相关。之前情况没到这步,市里领导还隔三差五请裴总吃饭,问问情况,那阵,压根没人来问裴总吃饭了吗。
只有他妹妹,握着他的手,心疼地说,要不要吃点什么?转头,看见桌上价标,又瞪他,这茶也太贵了!裴决就握着妹妹手轻轻拍了拍,一边朝外走,一边压低声音,小点声小点声,明天还来呢。钟影立即瞪大眼,还来?!裴决就笑。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春天——一个很应景的时节。
裴决应酬喝了酒,到家已经很晚了,钟影就在自家车库里等人。远远看到小刘开车送他回来,人已经仰着脑袋在后座喝晕了。钟影沉着脸,问小刘喝了多少。小刘也不敢说,只说第一批技术合作谈下来了,研究所有望保住。钟影一时愣神,过后便没再说什么。小刘走后,她坐进车里安静等裴决醒来。
春夜的气息里有他浑浊的酒气。
钟影直挺挺坐着,抱臂皱着眉,心绪在气他和担心他之间来回反复,转头去瞧,好一会,她注视着裴决深刻的面容和舒展的眉心,一时间心头只剩酸涩和心疼。
少年时的影子、青年时的面容,一贯成熟磊落、稍显凌厉的气质,这几年被逼着一寸寸沉淀,此刻关垒尽去,愈加显露出年岁的沉稳与从容。
时间已经不早。
钟影伸手轻轻拍了拍裴决肩膀,小声叫他起来回家睡。裴决像是知道拍自己的人是谁,唇角微微勾起,反手一下就握住了钟影手腕。他睁开眼,太阳xue有些酒后的麻痹,另一只手张开按了按两边,转头笑着对钟影说:“感觉到你在生气,一直没敢动。”
真是要气笑。
钟影佯怒,板起脸,转过身就要下车。谁知手被抓着,挣也挣不开。没一会,他就从后背圈住她。他低声叫她影影,低头去吻她柔软馨香的后颈。春衫薄,她下来披了件,露出的肩膀雪白一片,好像拨开的花蕊。
这些年两个人在一起,钟影有时候会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慢到钟影忘记时间。三十岁、三十五岁,她都没有很清晰的概念,只有庆祝生日的时候,她才会在蛋糕的提醒下,知道自己正在步入四十。有时候,钟影又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她会担心,这样忘记岁月、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还剩多少——她心底里似乎总有根关于“失去”的弦在发颤。大概和年轻时的经历有关。
意识到可能要在车里胡来,是在半小时后。钟影被他捉在怀里亲吻。他灼热的气息里酒味太重了,她受不了,感觉氧气都要被烫人的酒精烧光。钟影有一下没一下就想躲开,裴决忍不住笑,他埋头抵在她异常温软的胸口,轻声哄她,说我亲别的地方。听着倒有种委曲求全的意思。钟影好气又好笑,不过下秒她就笑不出来了,虽然在自家车库,但她还是被袭上肌肤一会冷一会又湿热的空气弄得微微瑟缩。
他喝了酒,状态都比平常外放些。说出口的话更是没法听。有时候叫她影影,有时候叫她妹妹,有时候叫她老婆,钟影感觉自己脑袋都昏了,想去捂他的嘴,反被握住手腕挨亲。
脑袋第一次不小心磕到车顶的时候,钟影真是想咬他一口。裴决赶紧去摸她,钟影真是烦死了,说你要就快点啊。裴决顿时就不说话了,似乎人到中年,自尊心作祟,十分听不得某个字。他沉着脸不作声,身体力行地实践了她说的那件事一点可能都没有。
再次撞上车顶,钟影眼泪都掉出来了。裴决却好像丢了脑子,仿佛撞的是他,他一下笑出声,半晌还觉不够,一边亲吻妹妹一边肩颤着笑了许久。他嗓音里有极快慰的喜悦与舒畅,动作渐渐慢下来,静谧空间里,水意却愈加潺潺,很快,皮革座椅和浸湿的黑色西裤之间发出不间断的滑腻声响。
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被裴决拉回怀里的时候钟影恶狠狠地想。似乎知道妹妹在一笔一划地记仇,裴决也不吭声,小心仔细地摸了圈妹妹脑壳,裴决就去吻她抿得紧紧的嘴唇。他很有耐心,吻得钟影嘴唇不自觉张开,后来换了个姿势也知道时时刻刻护着妹妹脑袋,只是这下,他根本就是凿在她身上,环在腰上的手腕力气大得要命,钟影掰都掰不动。
这两年,钟影发现他在这方面要比想象的更没有节制。倒不是说频率,频率上其实看不出来,毕竟和以前没任何区别。他更加贪婪。随着时间叠加,他在她身上的索取变得凶狠。就像时间里孕育的丰收,类似果实的成熟、酒酿的发酵,他时刻守着、一点一滴注目着她的变化,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养在他眼睛里的,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欲望的满足已经是其次了,他早就心满意足,于是便食髓知味,心甘情愿地溺在她的每寸肌肤和爱意里。
车厢闷得好像酷暑。车窗打开一条缝,春夜里潮湿温暖的气息好像最后一道工序,不紧不慢地朝他们铺陈来。钟影挨着裴决一点点呼吸,嗓子干得好像火烧,裴决找来前座的衣服给她穿,车厢到底不方便,草草套好他就抱着她上楼。钟影怀里团着自己剩下的衣服,瞪着他恍若无事、一本正经的下颌线,又有点气。
浴室里夫妻俩聊了聊眼下出现的转机。
钟影迷迷瞪瞪听了,觉得这大半年算是没白熬。裴决站在一旁处理胡茬,闻言笑着去瞧趴浴缸边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妹妹,笑着说,这就算没白熬了?他言语里的意气风发显而易见。钟影喃喃,还想干嘛。裴决从镜子里看着她要睡不睡,很快解决手上的,洗了手,过去抱她起来,擦干裹好又忍不住亲了亲钟影粉润的面颊,一副哄她睡的语气,低声说,等着看吧。
东捷的势头峰回路转,深州那边慌了一帮人。最早出去的一批,早就在别的领域被啃得渣都不剩。剩下的,首鼠两端。
入夏那一阵,形势愈发明朗,深州市政府都出面邀请东捷出席年度经贸大会。裴决欣然出席。
这下,有些人就寻思着回来了。
他们先是去找了吴宜和裴新泊。奈何这么一番下来,二老根本说不上什么。
最后,只好都硬着头皮去找裴决。
裴决坐在办公室里,靠着椅背,瞧着那些熟悉的长辈面孔,说好啊。他十分大方,颇有种不计前嫌的意思。众人以为他是顾念幼时情谊,谁知身后秘书挨个递去一份合同,第一页还没翻完,为首的几位叔伯脸色就青了。
之前的条件一丝一毫没变,产业依旧全部归入东捷航空下那批做事的人。
“每年拿点分红也好的呀。”裴新泊挨个劝他那些老哥哥。
“啧。总好过什么都没有吧?”吴宜软硬并施。
那年夏末,东捷重组成功,彻底架空深州总部。
谢谢大家~
番外更新时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