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禀告--”后面的话卡在嗓子里,她那样娇气的人,又是看在阿兄的面子上才照拂他,能派个姑姑宫娥来盯着都是上心了的吧。
“没事了。”
随圆觉得主子最近怪怪的。
原本话就不多,最近越发少了。
而且,这一页,刚刚不是看过了,怎么又倒回来看了?
随圆识趣的不问,这雨说下就要下来了,他走到窗边,关了窗户。
窗户一关,风断了,人好像闷在水里。
傅云奕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这雨,噼里啪啦砸下来了,砸出花生米大的水坑。
不知道过了多久,屏风外响起随圆的催促声,“郎君,药好了。”
“先搁着吧。”傅云奕翻着书页,随意道。
“你果然不听本公主的话。”
捏着书页的手指僵住,傅云奕确定了一下,从榻上起身,绕过屏风,便看见公主在入口处,大概是因为雨势大的缘故,鬓边粘着沾湿的发,一滴水珠顺着面颊滚下来。
裙摆亦湿湿的黏在腿上。
她就这么意料之外的,站在他触目能及的视线内。
他走到几边,端起冒着白烟的药汁,一饮而尽。
“你就是崔六郎?”
傅云奕这才看见,李玉翎边上,站着一只花孔雀。
崔言乐眼中掩不住的惊艳之色,大步走到傅云奕面前:“兄台,你用的哪家的妆粉?”
见他似是困惑,崔言乐解释:“就是给脸美白上妆的。”
“噗。”
李玉翎笑出声,“六--”
心中微微懊恼自己的随意,幸好,没喊出声,她已经张开的嘴巴生生珉下去:“崔郎,休得胡说。”
她引荐道:“傅郎君,这是崔家世子,字言乐,为人浪荡,喜欢说胡话。”
崔郎。
傅家郎君。
心头涌起一点微妙的失落。
“幸会,六郎军。”
崔言乐插手,朝他行了一礼。
“幸会。”
“吾同你阿兄也颇为熟稔……”
傅云奕再看过去,李玉翎已经走了。
原本黑黢黢的傅云深军帐,这会子点了烛火。
夜很深,雨骤,风大,那一坐半圆形的军帐在风中微微颤抖,和无边的黑暗一比,像半个鸡蛋大。
影子逐渐在军帐上走着,然后拉长,映在军帐上。
原来,她是去了他阿兄的营帐。
谁都知道他身子不好,这才无人注意,他阿兄,便是她如今也不好见吧。
这场雨,她是为谁冒的?
单薄的肩。
显的极为纤长。
她的衣裳还是湿的。
“公主湿了,要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忧,公主自有宫婢服侍。”崔言乐想起自己今日对李玉翎胯下的海口。
这也不能怪他。
都怪这老天,忽然吓这样大的雨,舞姬娇贵又柔弱,淋坏了他不得心疼死。
“原本想给你准备个属于男人的惊喜,只是这雨太大,就耽搁了。”
“明日,明日看看吾给你准备的见面礼。”
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肯定是寒暄。
崔言乐就看见,傅云奕黑沉沉的眼珠盯着他,沉默不语。
崔言乐被他盯的心里只打鼓,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说话,准备再说点什么寒暄的时候,终于开口:“不必。”
然后转身,去了内室。
崔言乐:“……”
看来这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怎么着也得给李玉翎办好这件事啊,崔言乐拿出他不要脸的劲,“啊,这雨下的可真大哈!”
“左右也无事,吾陪你聊聊人生?”
“养生小妙招吾也挺通的。”
见傅云奕是拿了一套衣裳过来,他双手接住,强行咧出爱的酒窝,关爱又纯真的眼眸,真情洒满这一屋子:“六郎,吾是奉了公主的命令来陪你解闷,吾十八般武艺样样全能,歌喉武艺也是一绝。”
“你爱好什么?”
“挑一样?”
傅云奕:“安静。”
崔言乐:“!”遇到对手了!
傅云深军帐书房。
这里被细细查抄了一整日,书信已经全部被封走,架子上也只有一些寻常书籍。
翻开来,书籍上精妙的地方随手做了小字注解。
也不知傅云深手中到底有没有底牌。
事情发生的本就急,他又终年都是那汪恒温的水,从无变化。
李玉翎完全看不出。
她企图找出蛛丝马迹,猜出傅云深的想法。
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被打趴吧?
李玉翎对比着墨迹,试图找出最新的墨迹注解。
穗穗拎了食盒进来,“公主,您看看,这是外尚宫送来的膳食。”
李玉翎目光从架子上移开,扫了一眼,倒丰盛,看来有将她的吩咐放进脑子里,只是热气不足了。
大概是冷雨冲的。
“找个炭炉,你给热一热再提过去。”
“唉。”
“他是郎君,虽是圈禁也不可随意冒犯,你不要随意进去,你热好,让他的仆从拿进去就好,他是病人,要精细,你照顾人吾放心,自己想想细处,教导一下他的仆从。”
“奴知道了。”
李玉翎说着话,手在架子上翻看书籍。
看到一本《博物志》。
细密的书页,中间夹着一只橙心书签,想来是看了一半。
她将书从从书架上拿下来,放到几上展开至书签页。
第九卷,杂说,《薛后传》。
这页书的折痕很多,显然是翻看了很多遍。
傅云深那样规板的人,还看这样的书?
李玉翎有种看错人的错觉,难不成他私下里还有崔言乐的某一面?
她瞬间起了极大的好奇心,从第一行看起。
《薛后传》讲的前朝一位传奇皇后,因太过美貌,一生家过五次,其中,两位夫君是君王,三位夫君是一方割据首领。
第五次成婚的时候,已经年过半百,整整比她第五任夫君大了二十五岁。
待看完,毫无预兆的,夜空炸下一道惊雷闪电,震在脑门.身体的每一滴血液里,浓俨的夜色短暂的亮起一道极光。
又陷入更深的夜中。
说不清是这惊雷吓的,还是盘亘在心里一下午的蛇,又或是被越王吞噬掉的口脂印,她终于哭出声。
简单的一篇字符,是这个女娘的一生。
她难免预判她的后半生。
极致的美貌将男人引入兽·欲中,纲常伦理撇开,耀武扬威的缔造炼狱。
人人都喜欢她。
可谁又会真心待她?
她不敢想象,天狩帝去的那一日,她成为人人争夺的肉。
她终于崩溃,肩膀簌簌抖动,爆哭出声。
意识到穗穗很快就会回来,她又给自己擦眼泪,想让自己止住哭声。
越擦却越多。
她意识到无用,开了窗,用雨水洗了把脸。
幸好有这雨,这夜,待回去也看不见。
她吹了灯烛,忘记了那本书。
傅云奕点上灯,一眼扫到几上那本展开的书。
水渍晕的字迹模糊。
他凑近鼻尖一闻,咸湿的。
她--哭了吗?
能看出来哈,《薛皇后》的原型就是《萧皇后》。
下一章也有红包哦,谢谢小可爱们的喜欢,偶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