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说得恭恭敬敬,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刃一般棘刺过去,像要将对方剖割得体无完肤。
臻平帝双目呆滞,眼中渐渐被沉色笼罩,几乎看不到光彩了。漠着眼喘息了几下,才问:“那你究竟……想要朕怎样?”
他语声拖曳,嘶哑的已几乎听不清真实,说完时心下也是一沉。
“陛下又误会了,奴婢的名字也起得好,兢兢业业,恪守本分,绝不敢有非分之想。何况一介贱奴,要了又有什么用?万一陛下动个雷霆之怒,了结了奴婢的性命,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秦恪话中的寒意渐浓,但说得依旧平淡无奇,仿佛在絮叨一件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事。
臻平帝默然听着,双手在袖筒里捏攥着,许久未修的指甲嵌进皮肉里,脸上却是一片僵木。
过了好半晌,忽然长叹一声:“好,朕这里有件东西给你。”
言罢,探手到软囊下摸出一张淡青色的纸笺,也没看他,半垂着头抖抖地递了过去。
秦恪也没迟疑,当即就接了过去,垂眼在上面扫了一下,目光微眇。
“陛下真有此意?”
臻平帝似乎已有些无力回应,颔首轻点,顿了顿才缓声道:“不错,不管从前还是现在的事,都放下吧,拿着朕的这张手谕出宫去,想到哪便到哪,虽然不能封藩建国,也能保你一世平安了。”
说完这句话,他慢慢阖上眼,脸上的血色已淡了下去,一副疲惫至极的样子,向后一倒,斜斜地歪躺在软榻上。
秦恪的目光又垂回那纸笺上,怔怔凝望。
熟得不能再熟的飞白体,从幼小时不知已瞧见过多少次,也记不清拿着这样的手笔去见过多少人,传过多少旨意。
今日这次终于是属于他的,却只有短短两行字,而且还是叫他离开这片出生长大的地方,永远也不要回来。
不过,这样也好,来时悄悄,去时无声,既然一切都是绝决,心中就再也没有牵挂。
他伸指拈住纸笺的下半截轻轻向上卷,一下又一下,前后折了几折,最后只剩两指宽的一条,便塞入衣襟内,随即拱手一拜。
“陛下隆恩厚赐,奴婢铭感于心,既然是圣意,奴婢定会遵旨而行,出宫以后寻个安稳地方过活,也落得逍遥自在。”
臻平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心头积蓄已久的重担,却似乎还有些东西放不下,迤迤地重又睁开那双浑浑的眸子,一点点移转向他,像是还想多看几眼那从未在心底里仔细珍爱的脸。
然而,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张阴鸷如枭的面孔,挑唇翘眉,像凶兽俯睨着垂死挣扎的猎物,脸上的每一寸都带着兴奋的快感。
“陛下这旨意,奴婢定会凛遵不假,可在此之前还有件要紧的事儿,须得办妥了,才能走得安心。”
秦恪微微倾身,隔着御案俯近,盯住他一字一顿道:“陛下尽管宽心,奴婢这里担保,既不会篡乱大夏的皇位统系,也不会坏了国朝根基,只要瞧见上天替我母亲收拾了那些有罪之人,便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