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会子也不能不顺着他的意思,想了想,还是默声不吭地踩着脚踏上了车,撩开车帘,闪身入内。
秦恪正斜靠在后头的横栏上,身上是件天青色的袍子,外套薄纱罩氅,头上钗束着网巾玉簪,俨然一副大家公子模样。
她望见那双眼微狭着望过来,顿时脸上一红,手搁了帘子,人却定在那里,又颔首作礼,轻启朱唇,叫了声“师兄”。
方才在外面叫“督主”,这会子又改口了,明明那晚把话都说开了,怎么还这般瞻前顾后地瞧场合叫人,莫非又为着什么事赌气了?
秦恪睨眼望她打量,瞧着那张微微泛红的小脸,暗地里也有些得意。
好吧,虽说是打了折扣的,但好歹还知道当面的时候要改口。
他唇角漾开笑,算是认可了她的“识相”,嗬声问:“见着张阁老了?”
既没动手动脚,也没多少异样的眼神,甚至连句撩挑的怪话都没有,这么直截了当地便问起正事来了,倒让人颇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萧曼略怔了一下,那颗半悬的心倒也平顺了下来,把之前想好的话在脑中略略捋了捋,便点头回道:“见了,张阁老他……”
这话才刚起了个头,秦恪便扬手一摆:“你有处置便行,不用回了,坐稳。”
问都问起了,怎的却不愿听?难不成里头什么情形,他又已尽知了?
萧曼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见他曲指在木栏上轻磕了三下,外头立即便响起扬鞭催马的声音,也来不及去想那么多,赶紧扶着门口的辕木坐了下来。
车子徐徐开动,由缓入疾,不片刻就出了巷子。
秦恪没再发问,似是早将前面那话忘了,侧头偏向一边,顺着被风撩撩拂起的布帘朝外望,目光似散似聚,像在专注思索,又像只是百无聊赖地出神。
这不说话的样子原本最是怕人,萧曼抱膝坐在角落里,拿眼偷觑,看不出那双眼中有什么隐晦不清的东西,全然就是一副溜了神的样子。
只要相守以礼,这样倒也没什么,反正那些话不必存着什么戒心,什么时候回都是一样。
她索性也不去想了,也学样似的偏过头,转向对面那扇被风搅得忽起忽落的布帘。
张言这处府宅位于南城杨之湖畔,风景绝佳,人居却极少,一路行过去都不见街市,徒然只能看到碧空与静湖相接,水天一色,浑然一体。
虽说是叫人畅快的景致,但隔着帘,只从缝隙里看那只鳞片爪,瞧得多了不免也有些乏味。
萧曼暗觉无聊,又收回眼来,本来是垂着身上衣袍的纹饰,可不知怎么的,又不自禁地斜转过去,瞥向坐在里面的那个人。
这时已近正午,红日高照,一片光倾洒进来,不像夏日里灼灼的晒出一片晕光,却也让那薄纱罩氅形若无物,里面天青的袍子也蓦然显得色调浅淡,伏贴在他健拔的身子上,竟也像剥去了繁复的遮掩,一览无余的呈现在面前似的。
她目光略滞了一下,火燎似的转了回来,耳根早已红透,赶忙擡手假作支颐的样子掩着,暗想幸好没被他瞧见,要不然可真不知该怎么好了。
如此一来,再不敢瞎看了,就窝在那里与他隔得远远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耳畔车流人声渐响,似已到了内城热闹处。
萧曼不经意地擡头一瞥,窗外果然已是熙攘嘈杂的街市,但似乎又有些不对,她又定眼瞧了瞧,当即诧然道:“怎么,这不是回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