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内侍都吃了一吓,不约而同把腰躬得更低,暗地里又都朝凉亭里瞥眼,却见秦恪恍若不闻,只是垂首静心作画。
好么,敢当面数落二祖宗,似乎连老祖宗也没有过,这位秦奉御居然就敢做这种捋虎须的事儿,若不是二祖宗白日夜里都离不开的人,谁有胆子在太岁头上动土?
众人想起那日晨间看到的事儿,愈发觉得十成十是没跑的了,当下都不敢再看,但没得着明令,又不能告退,只得互相丢个眼色,各自都撤到远处去。
澜煜每次一听到跟服丧有关,立时都乖顺下来,只是还有些不满意,偏着小嘴望她嘟囔道:“小声就小声嘛,你站着别动就是了,秦恪那边还没画好呢。”
到这时候都没自醒,居然还帮衬着他无理取闹,不过也难怪,毕竟是个孩子,哪里有这么多算计人的心思,反倒是他,居然说得出做得出,也不怕孩子学了去,从小便落下这毛病。
萧曼想到这里,愈发觉得看不过眼,颇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
“陛下尽管放心,秦厂督那手妙笔丹青高超得很,记心更是一等一的,瞧一眼便差不多了,根本用不着奴婢老站着,陛下稍时只管去瞧就是了。”
“啊?这么一眼就能全记住,怎么可能啊,我不信。”澜煜只道她说的是实话,不由吃惊地摇起头来,随即转向凉亭,“秦恪,你刚才真的都记下来了?”
“回陛下,要说分毫没错,臣可不敢在陛”
几乎同时,秦恪已搁了笔,稍稍俯身在熟宣上吹了两口气,便起身道:“此画告成,请陛下御览。”
“原来真的一眼便记住了,你好厉害呀!”
澜煜瞪着眼睛张口结舌,脸上虽然带着不信,但却已露出骇服的神情:“快让我瞧瞧,秦祯你也来,看他画的你像不像。”
萧曼方才只不过是随口说句揶揄的气话,压根儿没想到他能画得出来,这时也有点发怔,更不知这两人突然起意要画自己,究竟是谁挑的头。
她脸上不自禁地簇起火来,不管是哪一个的主意,此刻心里都着实不想过去,可手却被那孩子拉得死死的,想躲也躲不了,只能垂着头跟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一到亭内,本来拂面轻掠的微风似乎一下子就没了,地方不大,三个人挤在里面,莫名显得热烘烘的,脸不觉有些更烫了。
她心里说着不去看,可惜却管不住那双眼,有意无意地就垂瞥了过去。
那熟宣上是淡墨勾勒的白描图画,衣饰所用的琴弦笔法一望便极是熟悉,和那本《道德经》中的人像全无二致,只是终于有了面孔。
她不知不觉地暗松了口气,忍不住定眼再细看,但见所画的人虽然穿着男装,但体态柔美,婉约细腻,那正儿八经又略显生硬的姿势,依稀就是自己的样子。
照理,画上人此时的神态应该是谨饬恭敬,亦或微笑谦和,总之是平素的寻常模样。
可等她仔细一瞧,自己那张脸却是张口瞠目,满面诧愣,甚至还带着些悚然之意,活脱脱便是刚才被那孩子惊吓之际,一时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是什么呀,好难看!秦恪,我让你画的是秦祯笑,你怎么不听话?”澜煜在旁已经不依不饶起来。
“陛下这可错怪臣了,方才不已说了么,只画秦奉御到这里头一下入眼的情态,陛下自己想来,她方才是不是这样的?”
澜煜自知理亏,但画得不合心意,未免忿忿难平,扭过头去赌起气来。
秦恪也没接话,瞥着旁边的萧曼,附耳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本督丹青的功夫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