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曼只记得自己从小便生在京中,长在京中,家境尚好,又有父母疼爱,着实没什么缺憾,尤其是母亲离世前,日子几乎是天堂般的无忧无虑。
至于当年的事,母亲从没有提过,她无从知晓,也不会去问,就连川南鲜家这一节都是入宫后才知道的。
莫非正因如此,母亲当年真的曾经在浙地行过医,也真的识得那徐侑霖,两人……
如此一来,那自己的身世岂非也……
她浑身打着寒噤,阖眸将双臂抱得更紧,一刹间脑中浮现的全是父母相濡以沫,阖家欢愉的场景,那些全是她亲眼所见的真实,不止现在,也是她这一年多来叹息流泪时唯一可供慰藉的回忆。
若连这也是假的,那过往的一切,连同自己都将变得虚无缥缈。
这一夜已想得太多,她着实不愿再去触及,可又无法自已,咬着唇让痛楚激刺自己不会心生麻木。
周身都缩紧了,孤寂无助,让这份冷越来越难挨。
有些事就像付出的情一样,只能深埋在心里,不能对人说,也没有人可以说。
然而他挺拔的身影却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在脑海中,尤其是那蟒袍上鲜赤的红,仿佛盈运着热力,竟让她蓦然觉出几分暖意来。
为什么要想起他,不是徒惹伤心么?
况且这样的事十之八九他早就知道,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关系,既然中间都撇清了,不管以后如何,这条路都只能由她自己走下去。
日光透穿了两道廊射进来,照亮了小小的隔间。
头虽然昏痛得厉害,但也不能总这么躲着,是时候该起身了。
萧曼抹净了眼角的泪水,推开被子,从榻上慢慢坐起来,换了套衣衫,将自己内外都拾掇得干净利索,再把几上那些匣子收拾好,又配了副宁神清咽的药,到茶间煎了服下。
嗓子不再肿痛难当,精神也稍好了些,寻思着该去西头寝阁那里了,澜煜那孩子挂念了这么久,好歹不该让他再担心了。
她怕这幅样子被外面那些内侍看到,暗地里又留心猜疑,索性也不走正路,就从窄廊前头的条门那里绕出去。
转过拐角,见寝阁外没有值守的人,不由松了口气,便放心走过去,在帐幔外先恭敬叫了一声,略等了等,却不见里头答应。
萧曼微觉诧异,暗想今日朝会免了,这时候该在里头才对,怎么会不应,莫非跑去了别的地方?
刚想到这里,忽听远处隐隐传来孩童的欢笑,正是澜煜的声音。
她循声走出几步,便听得更真切了些,果然是从后园里传来的。
心绪不佳,又在房中闷久了,书反而难读进去,到外头跑一跑,晒晒日头也好。
她也动了意似的,盼着暖阳驱驱身上的寒意,陪那孩子玩一会儿,也能少去想些无谓的事情,当下便走过去。
这么一想,脚下也不觉得那么沉重了,出了后门,循着小径走到半截,就看半空里飞腾着一只纸鸢,澜煜的声音在那块湖石后欢叫着:“好啊,好啊,这次放得最高,快画,快画,哎,别忘了把朕也画进去!”
乍听“快画”两个字,萧曼不由心头一颤,忍不住想起秦恪在亭中作画的前事来。
他该是奉着旨意来的,莫非还没走?被这孩子一缠,就留下来陪着玩了?
萧曼想转身走开,那双脚却不听使唤,反而还一点点地向前蹭,终于到了湖石背后,她两耳嗡嗡,忍不住探过头去,透过石间的缝隙向那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