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悻悻地端着碗,走到女佣的面前,又要了一碗滋味平平无奇的肉汤。当我端着食物路过弗拉德的时候,我心中隐隐期待着,他会不会仿佛预知了什么一般地擡起头看看我。
但是他没有。
我回到了我的小角落,一个人食不知味地吸溜着肉汤,翻着眼睛盯着弗拉德看。
真可恶啊。如果是从前,虽然我偷偷摸摸地看他,但他却总是能捕捉到我的视线,然后朝我笑的……现在我的目光都快黏在他身上了,他却仍旧无知无觉。
我开始觉得有一点郁结,那片深蓝色的雾气弥散在心口,沉闷得快要能滴出水来。
等到第二碗肉汤都快要被我慢吞吞地喝干,我犹豫着要不要再去讨一碗时,那个肌肉男终于聊完了他的话题,好兄弟似的锤了锤弗拉德的肩膀,转身离开了餐厅。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心脏波澜不止的一次次搏动。真可笑,我居然也有今天,要为了和弗拉德搭话而紧张如斯。
我将碗和刀叉随手一推,因为我觉得发出叮铃咣当的响声能短暂逼退我心底的不安,再一次看向弗拉德。他一只手托着面包,另一只手正拈着书页,专注又安静地一边阅读一边一口一口地咬着面包。
好,现在就去找他!
我捏着拳,低下头,拨开热闹的人潮,向着我的弗拉德一步步迈去。
越来越近了,我听见自己胸腔中逐渐加剧的心跳和尾音逐渐飘忽的喘息声交织,这让我想起来了那个下雨的夜晚,我鼓起勇气甚至喝了一杯酒才……
弗拉德从书页上擡起视野,摇曳的烛火在他金色的眼底影影绰绰地舞动,好似盛满黄金的湖泊。
我下意识地勾起嘴角。
“安洁?你怎么会来猎人的餐厅?”
他对着我身后的人说道。
嗯?
我回过头,发现瑞贝大方地走了过来,甚至礼貌地对我说了一声“借过”。
不对,现在应该还没有瑞贝。那是真正的安洁莉卡·美第奇,不是任何人的实验产物,就是货真价实的美第奇家大小姐本人。
我听见自己轻飘飘的一声浅笑,转身离开了餐厅。
今夜月色蓬勃,晚风怡人,茄梨的树叶轻奏着悠闲的旋律,拨动着水面粼粼的谱面。但这些美好都不属于我,我戴上了兜帽,将月光挡在帆布外,一个人踱回了房间。我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不想听见外面的任何声音。
陪我一起溯洄过漫长岁月的长刀盈散开幽幽的湛蓝色光芒,仿佛不是一件锐利的兵器,而是一把温柔的竖琴,流泻着如水的沉静。现在,我总不会再差许多年了吧,父亲。我是否算是获得了真正的静思之刃了呢?
心里很乱,我几乎是睁着眼睛挨到了天明,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地想着之前的种种。别被坏心情影响了计划,崔斯特,还有机会劝弗拉德回头的,只要他没有去参与讨伐德古拉就行。
毕竟,假如他真的作为人类度过了后半生,我也没有那么长的寿命陪他过完这一辈子了。如果安洁莉卡也没有去到德古拉的城堡,他们应该会在一起吧,去做那些我没有办法陪他做完的那些事。
“呃,这位是……奥斯卡,对吗?讨伐队该集合了,你怎么还在屋子里?”
随着“砰砰”的拍门声,我瞬间清醒了过来,胡乱套上一件白衬衣就冲到门口:“你说什么,都集合了?”
门口站着的是之前为我登记的美第奇家小伙子,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对啊,你还不快去广场集合?我家不养闲人的。你是新人,还不知道给你分配的加斯·海索姆队长是怎么个暴脾气吧?……”
我咬着嘴唇,防止骂人的话直接溜出口,也幸好脸上包裹着绷带,不至于让对方看见我臭着的脸色。我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立刻就去。”
赶走了美第奇后我更加心烦意乱,不过还好我也没什么需要带的,简单把各类驱魔道具还有干粮往包里一塞就背着上路了。
计划失误,没想到居然第二天就出发了……
我远远地就看见广场的高台中央上有个人在洋洋洒洒地发表着没有营养的长篇大论,估计是美第奇家的族长或者长老一类的人吧,在做出行前的演讲之类的。但有什么用呢?这一队人马最后都折在德古拉的城堡里了,包括你的好女儿。我不屑又轻蔑地笑了一声,掂了掂肩上的背包和长刀。
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弗拉德最终还是去了城堡,我应该也有能力把他救出来……也许。毕竟我现在应该也算是静思之刃的主人了,连天使加百列都已经倒在了我的刀下。德古拉是范·海辛的手下败将,如此算来,我的胜算并不低。
我仍旧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弗拉德。
这次总不会有人打搅我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钻到了他的身旁,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弗拉德回过头,金色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了我的全身,最后在我的双眼之间悬停。
心脏在断章的停摆后再次剧烈搏动。我看着他那纯粹又璀璨的眼眸,一时间忘记了原本想好的自我介绍的台词。
“你……你好?”我听见自己的嗓音干涸又嘶哑,“我是美第奇家新招的高阶猎人,请问是在这里集合吗?这里是加斯·海索姆队长的小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