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就像曾经的很久之后。
我将那张安洁莉卡从地板上拾起,折好,就像是一件美丽又残忍的衣服。弗拉德在远远看见了她的尸首后就驻足在了几阶以下,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我们出发吧。”我简单地宣布着。
“为什么……”弗拉德此时的音色仿佛干枯的玫瑰花瓣剐蹭着砂砾,“为什么……你能……毫无,波澜地,做这种事?”
他的吐字又含混、语速又慢,夹杂着许多无意义又无可避免的气音。我抱着双臂背靠墙壁耐心听完。
“她可是、她可是……”也不知是哽咽了,还是舌头的伤口阻滞了他的话。
“为什么我能毫无波澜地收尸?她可是我们曾经的同伴啊。——你是想这么说吗?”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从良久的沉默中读懂了答案。
“很简单啊,因为我见得多了。我曾经的同伴们都一个又一个地死了。”从最初的崔西,到中途为了执行威廉叔叔的任务而谋杀的战友,再到约瑟芬、约修亚……一时我竟有些感慨,我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们的名字了。
他猛地擡起头,彩色玻璃中流淌下的虹光滴入他粼粼的金色眼眸。
我笑着调侃道:“害怕了吗?害怕就不要跟着我了,不要成为我的同伴就不会死了。”
这是谎话。我听见自己的口中冒出这样一句话时,心口闷闷的。
我带着安洁莉卡的尸体,蹭过怔讼的他的身侧,一个人向着城堡的大门行去。
“我不会死。”弗拉德的声音很轻,但语气斩钉截铁,“我陪你。”
“……好啊。”
我揉了揉被阳光刺到的眼睛,还想着,我是不是在这吸血鬼的城堡里待得太久了,被阳光照一下就酸涩得淌出了眼泪。
我们将安洁莉卡的尸体安置在了美第奇家族长的书房。我得承认,这样做一定会给他们带来某种饱含着惊吓的惊喜,但是我们也实在没有想到其他更好的地方了。
我们就像是做了恶作剧的两个小男孩一样一溜烟地躲到了庄园内高耸的模纹花坛内,厚实的树篱投下清新翠绿的阴影,将我们的身躯藏在一起。我将弗拉德的斗篷拉低了一些,再次向着书房探头。
“然后呢?”他在我身后低低地问,音色里已然剔去了先前飘忽的忧伤,反而……掩抑着好奇。
我撇了撇嘴,回首间差点撞上了他的鼻尖:“你……那可是你家的大小姐,你为什么是这个语气啊?”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
我有些恼火。几百岁的弗拉德我读不懂也就算了,为什么这区区二十多岁的弗拉德也让我捉摸不透了呢?
就在我盯着他的双眼沉吟的时间中,美第奇家的仆人已经发觉了书房中的异样。一声惊叫撕破了庄园表面上虚伪的平静。随着匆匆赶来的脚步声,我看见为首的便是美第奇家主与夫人。
很快,夫人的痛哭便自屋内爆发出来。
我叹了口气:“好了,这个节点上,我该做的事已经完成了。”
虽然还不清楚卡蜜拉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走?”弗拉德的声音很轻,像是为了防止被美第奇的其他人听见;他又凑得很近,微凉的鼻息缠绵着浅淡的玫瑰味道晕散入我的领域。
我点点头:“走吧。这里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但是能浇灌它开花的人还没出现。”
“那是谁?”
我想了想,直截回答了他:“弗兰肯斯坦。维克多·弗兰肯斯坦。他会研究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技术,然后展开他的一段因缘。”
我下意识地想去牵起弗拉德的手,最后还是作罢,自己揣进了口袋里,捏了捏空荡荡的口袋。
下次去准备一些水果糖吧,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
弗拉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心情微妙的起伏,继续向外蹦着单独的单词:“接下来?”
“接下来……你想不想陪我走一趟C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