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来,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吗?”夏侯湛说着,转身招呼狱卒过来打开牢门,却被潘岳阻止了,“夏侯兄,我已向天子上书挽留齐王,天子降罪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
“你说的上书,是这个吗?”夏侯湛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奏疏,正是潘岳往尚书台呈送的谏言。
“怎么会在你的手中?”潘岳惊问。
“你离京四年,却忘了我早已从太子舍人转任尚书郎了。”夏侯湛冷笑了一声,“若非我及时看到这封奏疏并将它扣留下来,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廷尉府吗?”
“这是我给天子的奏疏,私自截留便是大罪!”潘岳见自己辛辛苦苦写的奏疏无法传递到司马炎手中,急切之下将手臂伸出木栏,想要从夏侯湛手中夺回。
“截留算什么,我还要毁了它呢。”夏侯湛后退一步,不待潘岳答言,双手一分,已将那封奏疏一撕两半!眼看潘岳双目充血满是愤恨之色,夏侯湛正色道:“安仁,你现在做的事情无异于以卵击石。若是齐王知道,还不知要如何痛心疾首?!”
“齐王,哈……”潘岳蓦地想起当年司马攸那句“从今以后,我们就再不必相见”,忽觉满腔悲愤无以言表,只是凄然笑道,“这四年来,齐王与我已无一字往来,无半分私交,就连我专程托人赠予的一筐河阳鲜桃,他也闭门不纳,所以我是死是活,与齐王何曾有半分干系?麻烦夏侯兄转告齐王,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我自求仁得仁,请齐王不必挂怀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孟子说过:‘可以死,可以不死,死伤勇。’你又何必赌这口气?还是赶紧随我出去,我们再慢慢商量解救之法。”夏侯湛说着,见狱卒已经打开了牢门,伸手就要将潘岳拉出来。
“天子一言九鼎,我等臣下除了上书劝谏,还有何解救之法?”潘岳心知让司马攸发动政变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事到如今一切通路都已被堵死,心中只剩一片绝望。他避开夏侯湛的胳膊,迅速后退几步,后背紧紧贴住了牢房冰冷的石墙,“夏侯兄请回吧。即使在这里我也可以继续给天子上书,夏侯兄就算是尚书郎,也不可能将我所有的奏章都截留下来。”说着,他转身面朝墙壁坐下,再也不理会夏侯湛。
“我知道你文笔了得,可如今天子之心,就算司马相如复生,也无法挽回了!当初我们想要救嵇康先生不也一样吗,不仅没有救成,还连累齐王和你都身受重责,几乎丢了性命。这样的覆辙,你何必还要重蹈?”夏侯湛又劝了一阵,见潘岳只是背对自己不言不动,无奈地跺了跺脚,径自离开。
听到夏侯湛的脚步声远去,潘岳紧绷的肩背才放松下来。他知道夏侯湛说得没有错,在这君臣父子铁一般的礼制之下,上位者一旦硬起心肠,无论他们怎么抗争都于事无补。可是即使知道结果,他们就真的应该放弃一切抗争吗?孔子说:“仁者必有勇。”他既然取字为“安仁”,又怎么可以在不义之事面前畏缩怯懦,愧对自己名字中的“仁”字,也愧对二十多年来与司马攸割舍不断的朋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