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下)
【陆青勇力拦惊马】
窦宪笑道:“你这老倌,要留住店,直说好了,编这些鬼话唬人!我在这一带住了快二十年,从没听说闹什么老虎。你说有人说,谁说了?我只听见你在说!”
店主人呵呵笑道:“是小店在说,可是听人说也是真的哩!小官人能有多大,就说二十年,我老倌儿二十年前还说过,那会儿小官人,还不知在哪儿哩!”都笑了。
店主又道:“我还听说,这只老虎,专咬那又年轻又俊俏,像小官人这样,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不光咬人,它还要银子哩!”
窦宪笑得喷了茶,斥道:“我去!这老油嘴儿,越说越没谱儿了,敢情这老虎竟是你亲老子不成,专在路上拦人住店,拦不住的,咬了人,抢银子给你?”
逗得哄堂大笑。店主笑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小官人,可有老虎的话是真的,不是小老儿耍嘴,凭小官人信不信吧!”窦宪边笑边说:“行行,我知道了,多谢你老人家了!”
蒋铭看了看云贞,笑说道:“宁信其有,莫信其无。再说晚上冷不好赶路,也别走得太累了。不如就在这里住下,歇一歇,明天早早到了,两下都轻松。”
云贞道:“我也是这么想。再说,孟起表哥还在后面,等等他也好。”
窦宪告诉店家去安排,笑说道:“这下可合了你的愿了!快把你家好酒好菜都端上来,选上好的房,明儿结账,得给我们打个折才行。”店主道:“这还消小官人吩咐?”笑应着去了。
话说这山村里客栈,地方敞阔,屋前很大的一个院子。允中和李劲从窗望出去,只见靠西边院墙处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大圈人,或蹲或站,说着话,乱乱哄哄的。
允中问:“那些人做什么呢?”李劲道:“看样儿,是要踢球耍子,还是干啥?”窦宪伸头瞅了瞅:“难道是斗鸡的?”
叫店小二来问,果然是。窦宪道:“上次不是说,因为斗鸡斗死了人,叫停了么?”小二笑道:“这几天又开始了,哪能禁得住的!”
蒋铭道:“怎么斗死了人?是不是赌钱斗殴,殴杀了人命了?”
小二笑答道:“殴伤人命的事,以前也有过,这回却不是。是那人输了银子,急火攻心,自己倒地就死了。客官您说,这干别人什么事儿,又没谁栓着他脚来!谁知他老婆非告官,哭哭啼啼,说有人知道她老公有病,要害他,故意引诱着来的,把小店都拉扯上了。一个妇人家,又哭又闹,缠个没完,知县相公没法子,只得究治,把两个养鸡的拿去,打了几板子,教赔了几两发送银子,这才了了事。就因为这,禁了一段日子,怎么禁得住?这几天又开始玩了!”
窦宪笑嘻嘻,向陆青道:“这个挺有意思的,等下咱们去瞧瞧!”
不一时,就见有人抱着斗鸡进院,放在一圈人中间。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七嘴八舌吆喝,押宝下注,一片乱嚷,甚嚣尘上。
窦宪拉着陆青出门看热闹。云贞嘱咐道:“去看看就行了,不要跟人赌钱。”窦宪笑道:“我知道,姐放心。我们就去看看。”
蒋铭给李劲使个眼色:“你去看着点儿。”允中从前没见过斗鸡,也想去看,跟着李劲去了,过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坐下不则声。
桂枝疑道:“三少爷怎么回来了?看见了么?”允中攒着眉毛:“看见了,我看那两只鸡,抻的脖子老长,咬的……毛乱飞,吓人捣怪的……”众人都笑了。
却说李劲跟在陆青窦宪身后挤进圈子,只见两只斗鸡立在地中间儿,斗的正酣。其中一只羽毛黑黑的,油光发亮,就像披着一层黑缎子,乍着翅膀,背羽底下绒毛却是白的,尾巴上还有几根黑白相间的长翎。
窦宪对陆青说:“这只鸡有个名号,叫做‘乌云盖雪’,你看长的恁漂亮,斗起来也是十分厉害的。”
再看“乌云盖雪”对面,是一只芦花鸡,黑白花纹洒洒点点,毛色虽然不如“乌云盖雪”鲜亮,却也生的雄武健壮,头小目深,皮厚脚大。
就见两只斗鸡都抻长了脖子,站得直直的,有半人多高,颈子上羽毛蓬起来,乍着膀子,如有深仇大恨般,眼睛直瞪着对方。僵持了片刻,忽地都跳起来,张开翅膀飞身扑啄,搏斗厮杀,一时鸡冠都被啄破了,鲜血直流,场上鸡毛乱飞。那些闲汉们争着喝喊,一个个脸红脖子粗,乍手舞脚,吐沫星子乱溅…窦宪和陆青也跟着喊叫助威。
两只鸡跳上跳下斗了几个回合,眼见那芦花占了上风,乌云盖雪被啄的气弱,却也不逃,卧在那里了。芦花围着它,这边走两步,那边走两步,只不上前。
人群哄乱,一头喊着芦花进攻,一头喊着“乌云盖雪”起来。窦宪跺着脚,指着黑鸡嚷道:“快快!快起来咬它!小爷押这个黑的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早有不知谁把银子接了过去。
只见芦花走上前,虚啄了黑鸡两下,挺着胸脯来回走,得意洋洋叫了两声。不提防“乌云盖雪”陡然立了起来,从身后扑了上去,芦花没来得及转身,早被啄了一嘴厉害的,顷刻间满头都是血,人群哄然喝彩。
那黑鸡奋勇向前,连连进攻,芦花被凿了几下爆栗,招架不住,扭转身落荒而逃。有几个人一边骂,一边拦着芦花不叫跑,却被它冲出了圈子,墙边一条狗蓦地见了,汪汪叫着追了上去,那芦花更怕了,连飞带跳,慌不择路向前奔去。众人哗然,窦宪笑骂道:“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忽听“嘶溜溜”一声马嘶,原来这芦花被狗追撵着,一路狼奔豕突,正跑向大门口,却遇着一匹枣红马驰进院来,那马突然受了惊吓,前蹄腾空,打了半个起扬,险些将马上人摔下来。顷刻间,枣红马将头一偏,身子打个趔趄,直奔入院子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