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上)
【探匪巢夜半闻密语】
蒋铭和陆青跟着窦宪来会杨琼,四人商议去石臼山,搭救被劫辽使。当下相见了,窦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罢了事由。
蒋铭忖度半晌,向窦宪道:“这可不是小事,不告诉窦庄主能行么?后面庄主知道了,恐怕见责,窦兄弟可得想清楚了。”
窦宪笑呵呵道:“蒋大哥不知,我爹的脾气我知道。你听他总说,我们凤栖山只管自己家事,不管别人家事,官府的事更是绝不沾手。这事要告诉他,就为了面子,也不让去了。可是话说回来,要是咱们先把事干成了,后来再给他知道,就只有高兴的。咱们这是为官府办事,又是救人的勾当。我爹万不会责怪!蒋大哥尽可放心。”
蒋铭“嗯”了一声,仍是沉吟不决。窦宪笑说道:“哥大老远来,自是顾虑多些。要是你俩不愿去,也没关系,只是千万别走了口风,我好再找别人。先前我想找李大哥,他是官军的人,办这事倒是最合适,可我跟他不熟,也不知他脾气咋样,又怕他告诉姐姐,反坏了事。”
蒋铭笑了:“我也不是不愿,这是正经事,我怎么不愿的。只是担心违了窦庄主的意,庄主见罪下来,不好收场。即是这样,咱们就走一趟,又有何妨?”问陆青意思,陆青早在心里摩拳擦掌了,笑应道:“我都听二哥的。”
蒋铭道:“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既是要做,就得谋划周密些,杨兄知道些什么,都跟我们说仔细了。到山上,遇到什么情形如何应对,好都有个数。实在没想到的,到时只能见机行事了。”
杨琼点头:“这是应当的。”于是四人埋头计议,如何上山,如何下山,如何避过哨探,如何救人…蒋铭看那张地图,忽然犹疑道:“这图是哪个画的?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杨琼道:“图是我画的,原是山上有人下来,告诉的情形。”窦宪一旁跟着说:“萧崇敬身边有人从山上逃出来了。”
蒋铭皱眉道:“既是有人逃出来,山上岂有不加紧防备的,还会这样布置么?咱们前天来时,路上就听说石臼山闹匪,估摸那时人质已经到山上了,到现在整整三天,情势必然有变,这个图只怕不实了。”
听他分析的有理,窦宪和陆青也疑惑起来,都看杨琼。杨琼笑道:“蒋兄不必担心。这图是实的,消息是昨日才得着,还新鲜着哩!”
见大伙都看他,无奈说道:“蒋兄真是精细,我不得不说了,其实这图上的消息,不是逃出来的人给的,是山上有可靠的线报。不然,我也没有这么大把握。”
蒋铭点头道:“这就是了。”窦宪伸手往杨琼头上凿了一下,笑骂道:“你个贼小子,怎么早不跟我说!怪不得满打满算,原来贼窝里有你的眼睛,你跟贼,竟是一伙儿的!”
杨琼摸摸脑袋,陪笑道:“这都是官家的事儿,牵扯人命的,我怎么敢随便说,再者就是说了,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蒋铭道:“这山贼胆儿也忒大了!知道是辽国使者,怎么不在路上放了,带山上去,不是招祸么?”又问:“既是有眼线,知道山上人力如何,有没有高手?长的什么样?倘若咱们上去遇着了,可不是玩儿的!”
杨琼道:“山上有两个头脑。一个常在山上,姓高叫做高大,领着一众喽啰守山,有时候也去山下打劫,小打小闹的,因山上易守难攻,一直也没收拾干净。还有一个头脑叫做秦仲怀,领着十来个人,常年在外割草,这人行踪甚是诡秘,听说在外头还有些生意做。辽使就是秦仲怀这一伙抓来的。别的人都不足虑,就只姓秦的和他一个随从,武艺甚是高强。如今山上驻扎的,总共不超过百人,就是怕他们着急了杀人,我们不敢强攻,要是没人质,早都攻上去了。”
蒋铭道:“既是这等,咱们上去,最要紧是做的手脚利落,消没声息,把那两个看守解决掉,神鬼不知的将人带出来。要是哪里出了岔子,打草惊蛇,被他喊起来,只能立时就撤,再救人就难了。”
陆青听他说解决看守,问:“怎么解决掉?”三个人都看向他,窦宪道:“自然是——”将手掌一横,做个斩首的手势。陆青虽然好武,从未想过杀人的事,如今见事情就摆在眼前了,不由倒提一口凉气,心扑通通一阵乱跳。
计议已定,看看已是酉时,各自走开。因那些人还在厅上玩耍,蒋铭和陆青又去混玩了一会儿。玩到起更时分回到住处,声称晚上约了窦宪斗牌,把李劲赶去和允中一屋睡了。
庄上乱了一天,从窦从义起,到下头家人小厮,都已十分疲累,早早歇去了。只有窦宪嚷嚷要熬夜做耍,众人都只道他们年轻后生精力旺,又是难得聚在一起,无人见怪。
却说蒋陆二人在房里坐的,只见窦宪带了杨琼,提着包袱口袋走来。四人真的耍了一会儿牌,叫些吃喝,把个小厮支使的眼皮打架,巴不得打发去歇了。
到了将近二更,听四下肃静,罢了牌,各自换上一身紧趁衣裳,背了朴刀。窦宪引着,来到外院马房,管马房的家人已备好了马匹,打开一侧角门,四人拉马出了庄院。下了坡道,又走百十步远,才都上了马,不紧不慢,沿小路往石臼山方向行来。
初冬十月,入夜已是十分寒冷,风不甚大,吹过林木嗖嗖做响,马蹄踏雪,窸窣有声。四人口鼻里呼出袅袅白气。
蒋铭展眼望去,只见当空新月,满天繁星,跟前山石树木都看得清清楚楚,望远却是一片幽深寥落,目所极处,山影连绵起伏。自思道:想不到这山中雪夜的景致,也别有一番意趣。
行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坳,有个半边月形状的避风所在,周围树木围绕,极是隐蔽。四人将马匹拉过来,安置好了。窦宪、杨琼领路,沿山脚又走了二三里远,这才到了石臼山下。
擡眼望去,只见好一座大山,怪石杂列,乱树丛生,全覆着一层白雪,黑白斑杂如素板木刻,夜色中只见森森的。
略商量几句,杨琼在前,窦宪断后,蒋陆两个夹在中间,踏着林间积雪,直登上山去。那杨琼和窦宪脚下十分利落,走的云飞一般,陆青尚可勉强跟随,蒋铭却从未走过这样路,颇觉蹭蹬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