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下)
【真源县陆玄娱亲】
到家拜见了母亲。陆母自是欢喜,但看陆青没一起回来,一问,说是分成两拨走的,脸上笑立时就没了。急道:
“你俩一起出去的,怎不一起回来?让你看紧些,就是怕他没了拘管,在外惹事。那性子活驴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有你在跟前,他还有个怕惧,这下可好,都是半大小子,一起淘气还不够时候呢,谁还管得了他!要是出了差错,可怎么好?还带累别人!”
陆玄就把兰芝做主的话,跟母亲讲了一遍:“开始是蒋姑爷说的,我没应,就觉有些过意不去,后来兰姐儿又说,我寻思,要是非把他带着走,恐怕姑爷多心,就不好了,兰姐面上也不好看。娘不知,兰姐那个小叔,比二郎只大一岁,可比他沉重多了!春天人家就一个人来应天办事,还带着货物,二郎倒是听他的话。再说他也大了,亲家跟前知道分寸的。娘别担心,保准没事儿,我这趟路上时间长,估摸过不了几天,他就能到家了。”
陆母听说的在理,事已至此只得罢了。仍免不了念念叨叨,陆玄无法,只得任由老娘埋怨。
一时家中上下都相见了。陆玄到西院见了婶娘,告诉一番兰芝的事。陆婶自是欢喜,道了辛苦,命人把兰芝送给大娘和哥哥的礼物分别开,送过东院来,少停自己也过来了,与陆母一处坐着说话,直到吃饭时才回去。
陆玄陪娘吃了饭,清点带回来的东西。给老太太买了一条玄色洒金绸面镶貂护腰,送给叶妈一对绣花缎面羊皮衬里护膝,给叶衡的是两方销金描花汗巾儿和一对莲花头缠细金丝银簪子。
叶妈连声称谢:“这叫我怎么受得起呢!”叶衡羞的脸都红了,向陆玄万福谢过。秀儿坐在一旁,看众人都有礼物,唯独没她的,就把小嘴撇了两撇,哭了。
叶衡忙将汗巾儿拿来哄她。叶妈说:“好大姐儿,不哭哈,给你衡姐姐的东西,都是大姐儿的,尽着大姐儿挑。”秀儿推开叶衡的手,哭着道:“秀儿不要!”
陆母问道:“那秀儿想要什么?”秀儿还是哭:“秀儿什么都不要!”陆玄奇道:“什么都不要,那你哭什么?”秀儿委屈叫道:“爹爹把秀儿忘啦!”
众人都一怔,笑了。陆母哎呦连声,将孙女扯过来搂在怀里,说:“原来咱们秀儿不是争东西,是怪爹爹没把秀儿放在心上!这是你爹不好,看奶奶待会儿骂他!”
陆玄心中一阵惭愧,笑说道:“爹爹本来想给秀儿买好吃的,可是忙的忘了,秀儿快过来,让爹爹抱抱。”一家人好不热闹。
叶妈向陆母道:“大爷那屋这两天都烧过炕了,再叫来福添把火不?”
陆母看了一眼陆玄,没言语。陆玄笑道:“让他添吧。这两天我在城里歇过来了,不累,今天晚些睡,跟娘说说话儿。”
陆母便笑了,吩咐道:“叫来福把地炉也笼上,烘烘屋子潮气。”是夜陆玄就在家里歇宿了。
第二天傍晚,叫来福拿了毡包跟着,到北街这边来。路上问他:“你小娘这些日子怎么样?可有什么事么?”来福笑嘻嘻说:“都好着哩,我隔天就去看看,问问有事不。也没什么事,莹儿姐姐能干的很,如今柴也买了,炭也买了。就盼大爷来家哩!”
陆玄皱着眉笑了,骂道:“猴崽子,盼不盼的你还知道了?啥时候学的这么花马吊嘴儿的。”那来福一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到了叫门。莹儿开了门,欢喜道:“大爷可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听楼上有声音喊:“官人万福——”陆玄听得是那八哥儿的声,顿时心情大悦。
只见盼盼立在楼门口,打扮得云鬟雾霭,粉妆玉琢,一双秋水眼望着他,含情脉脉,似嗔似喜。被陆玄伸胳膊一把搂住香肩,拥着上楼来。
走在梯上,看窗格子旁挂着个鸟笼,旁边还拴缚一个站架,八哥儿在上面站着。那雀儿见了陆玄,反倒不叫了,作势要扑上来啄他,被莹儿喝住。
盼盼道:“这个雀儿,怎么调|教也不成,总是一惊一乍的,再这样就把它不要了罢!”陆玄笑道:“买来给你玩的,随你怎样便了,值得什么。”
进屋里,只见当中笼着铜炉兽炭,暖暖的,床几桌案都揩抹的干干净净,桌上一个定窑青瓷钵,里头养着水仙花球,才抻出寸许长的芽子。镜架前摆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香炉,也不知焚着什么香,闻了只觉浑身舒泰。
盼盼见过礼,莹儿也拜过了。丫头下楼去了。盼盼偎在陆玄膝上,两手搂着他脖颈,端正瞧着他脸儿:“你怎么去了恁久!前两天就听说回来了,怎么今日才来?记挂的奴好苦。”说着,眼圈便红了。
陆玄往她额上亲了一口,笑道:“昨儿我就要过来的,没走开。”盼盼将手扳住他脸,凑上亲了个嘴儿,亲昵道:“大爷在外头,想我不想?”
陆玄笑了,道:“自然想你,不想你,我还想哪个?”说着叫莹儿,让她把毡包送上楼来,并打发小厮家去了。
原来包里是一套苏州买的遍地金时样缎绣衣裳,并一方回文锦银红绫儿手帕,帕里裹着四个黄澄澄的金马蹬戒指儿。盼盼看见惊喜不已,笑脸如花,起身万福拜谢了。
知道他今日来,早在厨下备了酒菜,吩咐莹儿端上来,俩人一桌吃酒,尽述相思之情。
陆玄见壁上多了一对吊屏儿,上面画的一个美人戏蝶、一个美人拜月,颜色艳丽。诧异道:“这什么时候挂的?”
盼盼笑道:“原来是怕你不喜欢,就没挂。前儿冷了找衣服,在柜底找出了它,你不在家,这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就和莹儿挂上了。费了半日功夫。”
陆玄道:“挂上好,恁好看,我怎地不喜欢。”又问:“我不在家这阵子,没什么事吧?有谁来过么?”
盼盼道:“来福没说么?你走了没多时,下了场雨,外间屋顶那角又漏水了,还是夏天漏过的,上次你找人修,没修利索。”
陆玄“啊呀”一声:“是,我想起来了,那会儿还说,要再弄弄的。后来事多,一忙就忘了。那怎么办的?找人修了没?”
盼盼道:“我去哪里找人?又不认识谁,夜里下的雨,莹儿睡的三不知,都快天亮了,还是我听见声儿,水流的满地都是。正那天小厮来,叫他去家里告诉,落后西院叔叔过来,叫了泥水匠,弄了两个过晌,才修好了。”
陆玄笑道:“修好了就好,这事儿正该找文权去。我前儿在城里跟他一起,咋也没听他说。来福儿也没说。”
盼盼笑道:“想必都忘了说。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你不问,我也没想起来。”
陆玄忽然拍了一下额头,叫道:“你看我这脑子!上回走时,在店里看好一个瓶儿,恁好釉色,叫人留着,想着回来时,给你拿过来摆玩,这几天把我忙的,就忘的死死的。”
盼盼笑道:“忘就忘了,一个瓷瓶儿,多少好?这老远,巴巴儿的拿它做什么。”
陆玄道:“我那会儿见你摆弄那青色瓶儿,还当你喜欢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