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下)
【洽意郎意乱散鸳鸯】
盼盼这边,料他今天必来的,直等到天黑不见来。满腹狐疑,思量了一夜。次日问来福,小厮说:“少爷到城里看铺子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哩。”
盼盼一时气噎,向莹儿道:“看他是个伶俐人儿,不想竟如此胆小!”
莹儿也觉奇怪,想了想,说:“要是真胆小,就不该有前日的事了。原先大爷不也动不动就走的?真有急事也说不定,小娘耐烦些,过两天一定来的。我不信他能抛下小娘。”
看看又过一晚,盼盼就有些焦躁起来。反被莹儿笑道:“小娘是怎么了,恁沉不住气,我看前时他魂儿也掉了!小娘放心,只要回,一刻不到就得来。多等一天,我也服了他有志气!”
说得盼盼也笑了:“你这坏丫头!是不是那日给你送帕子,你就吃定他想头了!”
莹儿道:“帕子事小,可见他心里什么不清楚?我敢打赌,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只要回县里,一准儿就来!”这日黄昏时分,外面叩门声响,文权来了。
莹儿放他进来,关好了门,回身说道:“还以为少爷从此不登俺家门了呢!刚小娘还说,天晚了,不叫给人开门,我这可是担着不是哩!”
文权笑道:“好莹儿,多谢你。这两天我去城里了,铺子里有急事。这不是刚回来,就赶着过来了。”
原来文权心里纷乱,想着去城里平复一下,却怎耐得住情思如火!身在铺子里,心却不在,魂不守舍,早给自己想下千万个理由,要回来盼盼身边。昨天往街上走走,给盼盼买了一对金寿字簪子,给莹儿买了一副金三事儿。今日一早,跟伙计说会朋友,晚些家去。却雇了车悄悄回县城,直接就来了这里。
进了屋,将东西都交付了,莹儿乐得拜谢不叠,盼盼心中欢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只问他吃饭了没,吩咐莹儿烧水洗浴。当晚文权住下,二人缱绻绸缪,欢娱不尽。
直到次日午后,文权依依离开。走前留下五两银子,说道:“本想买一套时新衣裳给姐姐,只怕哥来家看见了问。”
盼盼温柔一笑:“不劳买什么,你有这份心就是了。当初过来时,东西都装在箱子里,你哥哥也不曾留心看过,他不知我有什么衣裳首饰。”
文权回到家,只说才从城里回来。捎带了两方绣花点翠汗巾儿给菊芳。菊芳自是欢喜,哪知他瞒天过海做下这些事!
自此文权但凡有机会,或是一早一晚,或是借口去应天,实际上迟发早归,却来盼盼处欢会。为避人耳目,多从院子后角门行走,那里原是一条暗巷,少有人知。若是从大门来,便同着来福大方来去,纵有人看见也不疑他。那来福叫他窝盘住了,得了银钱好处,替他遮掩,往来传递消息,瞒的家里外头一字不知。
单表八月十七是盼盼生日,二人早计议过了。中秋节一完,文权借口去看铺子,一早出了门,却叫来福雇了一乘轿子,接盼盼和莹儿出门。文权在半路接着,直走到东南十里地外集镇上,打发了轿子,换雇一辆马车,神不知鬼不觉,三个人一起到了宋州城。
将盼盼二人安顿在客店里,文权往铺子里露个脸,只说会朋友,却与盼盼城中四处游玩,欢爱同宿。夜市上盼盼看中一对吊屏,绣画的貂蝉拜月、杨妃扑蝶,文权二话不说与她买了下来。如此待了三天原路返回。两人感情日笃,难舍难分。
文权因为心情欢愉,对菊芳也颇有耐心,下气说些绵软话,时常给她买吃的玩的,穿的戴的。哄得老婆开心,就不啰唣他。廷玺和陆婶见他外事勤谨,屋里和睦,亦是宽慰。
待菊芳临盆,老实在家待了几天。孩子夜里哭闹,文权睡不好觉,便嚷嚷心烦。菊芳一心要他在家里守着,总拘着他。文权不耐说道:“这么多养娘丫头,围着你一个服侍,娘和大娘也天天过来瞧,又非拉着我做什么?一刻不叫人清净!”
老两口心疼儿子,就赶他去看铺子,理货清账,实则是叫他去散心。这一日,文权借口去城里,却来了盼盼处。正在两情浓时,小厮来福跑来报:“大爷来到城里了!刚遣人捎信,教家里去人呢!”
文权慌了,连夜要走。盼盼道:“你忙什么!这时候去,便是半夜到了,不惹人疑?”教他挨到凌晨动身,谎说朋友拉住吃酒,在外歇了一夜。陆玄也没疑心,就将此事抹过去了。
后来陆玄来家,文权不好交代行藏,又怕撞见,难得来与盼盼会面。就来了也不敢过夜,只是片时,聊解相思之情罢了。不想某日却被蔡小六看见,和卢九一块把他找了去。
起初文权抵死不承认。小六道:“是我亲眼见的,咱们打小一起长大,不成无中生有诬赖你?看多年兄弟份上,才找你明说,换了别人,不诈你一笔好银子,再叫你身败名裂,又是什么难事!”
文权这才低下头,不言语了。
卢九连骂带劝,说了他半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听哥哥话,赶紧把贱人丢开,保全自家体面,为时不晚!我在衙门这些年,见的事多去了,自古赌者近盗,淫者近杀,你不住手,往后非出大事不可!”
一席话说的文权做声不得。从那日不敢再去见盼盼,路过北街也绕着走。
却说盼盼起初只是孤寂难耐,才与文权勾连,欢好一段时日后,这文权小意殷勤,言语奉承,又懂风情,行动风流,银钱出手大方,讨得妇人满心欢喜,比从前张均还胜几分。一颗心早都搁在他身上,与陆玄离心离德了。忽地文权长时不来,又无音信,不知何故,打发来福去找,不是去应天了,就是没空。盼盼不免害了相思之病,烦躁起来。对莹儿道:“这是怎么了?通没个声音,又不曾得罪他,难道厌弃了?从此撂开手了不成?”
莹儿道:“想是年跟前事多,大爷又在左右,得不着机会。”又道:“不来就不来吧,往后总会来的。这事虽然做的机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保不准出来甚风言风语,让大爷听见了,定然不依,那也是个狠心的人哩!”
盼盼恨道:“这男人,哪有个心不狠的!就是张均那样,还不是一去再没消息了?本来他胆子就小,现在家里老婆又轻省了,看这样,是要抛闪开,从此不来了。我这双眼睛,竟是瞎了!看不出竟是这等薄情的人……”说着,禁不住滚下泪来。
莹儿劝道:“小娘就动了真心,也要忍耐些,别让大爷看出什么。等过了年节这阵子,大爷出门去了,我再去找他。前时与小娘好的那等山盟海誓,不信就能这么放下了。”
盼盼道:“见面三分情。他总不来,日子一长,再厚的情也淡了。我动不动真心不打紧,却不能叫他负心。就是要分,也得是我跟他分,三不知的,就把人丢了,叫人怎咽下这口气!当初好的时候,尽着他受用,如今想撂开就撂开,说不理就把我不理了,撇得一身干净,还做他的好兄弟去,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