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上)
【奋老拳弟兄反目】
话说陆青自十五之后,接连几日出去踢球耍子。在外头好好的,回到家就耷拉着脸,皱着眉头,恨囔囔的没好气,丫头小厮走路都躲着他。
陆母心内奇怪,向陆玄道:“这小二怎么了?那天喝醉了撒酒疯,我打了他两下,再没个笑模样,从不见这么置气。往常天大事也不过夜,喝多了也只回屋睡觉,没见这么狠呆呆打过小厮。是不是他在外面有啥不顺心的事儿了?”
陆玄笑道:“他能有什么事,一帮小子玩的欢哩!他人大了,或是一时心里不自在,也是有的。娘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安慰了母亲,回头问弟弟:“你怎么了?谁惹着你了?一回来就摆个臭脸,给谁看呢!”
陆青先不言语,问的急了,只说:“没事,管我呢!”陆玄哼道:“我闲的慌!没事管你。”又说:“既没什么事,别老吊着脸,让娘担心。”
陆青嘟囔道:“还说我,你自己也不听娘说话,给娘添烦恼。”
陆玄皱眉:“你说什么?”
陆青脸色和缓下来,说道:“大哥,你快娶个大嫂来家吧,家里也热闹。娘说,不愿意你住在外边,早晚见不着你人。”
陆玄笑道:“你个小孩子,操心倒多,管好自己得了!”又嘱咐:“你出去玩儿,也得有时有晌。前儿我跟孙成吃酒,他说圆社那帮有几个捣子,惯会偷鸡摸狗,笆篱里头挂名号的,别跟他们走太近了!”陆青看了看大哥,应道:“我知道了。”
这日陆青回家,一进门,正碰见叶妈和金莺送一个婆子出来,那婆子打扮得花红柳绿,满脸堆笑说道:“哎呦,这是二郎吧!几年没见,长的好大身量,这般威武了。”
陆青看婆子打扮的妖叨,也不理她,走到后面来。却见叶衡在西厢房门口呆站着,便问:“这人是谁,来干什么的?”
叶衡道:“是个做保山的妈妈。”陆青边走边道:“哦,来给大哥说亲的吧?”
叶衡看了他一眼,不答话,头一低转身走了。叶妈妈从后赶上来,笑说道:“刚这位妈妈,是来给二哥说亲事的,恁好一位小娘子,快来,老太太正要问你呢。”
原来县城东街崔大户家有个女儿,今年十六岁。上元节观灯,看见陆青踢球,好不潇洒,就把他爱上了。她家是开当铺的,甚是有钱,女孩儿生的又有颜色,全家宠着,本来打算招赘女婿上门,可女孩相中了陆青,回家使性儿,非要爹娘找人来说媒。
崔家知道陆家是大户,倒插门是没想头了,得把女儿嫁出来,但因两家离得近,也乐意了。找媒婆来递话,说,若是陆家有意,就去她家上门提亲。
媒婆舌灿莲花,说了一堆的好话。陆母笑道:“我家小二现在玩儿心重呢,自己也说不忙成亲,前时还有人跟他叔父提过一家,也没顾上相看。我想着,先给他哥哥娶了亲,再说他的事。”
媒婆听见推脱,便道:“老太太既恁说,等二郎回来问问他,要是后生家愿意,遣人跟老婆子说一声,安排他们相看相看,说不准看对了眼,就是一门好姻缘。”
陆母笑说道:“那敢是好,回来我问问他。辛苦你老人家了。”叫给婆子拿了二钱银子茶钱,打发去了。
陆青听说,一径走到母亲房里,叫道:“给我说什么亲?我都说了不要!”陆母看他回来的早,满心欢喜,笑道:“不要不要,你都多大了?人家比你小的,都娶媳妇了!”叶妈也在一旁附和:“二哥这个岁数,是到成家的时候了。”
陆青见如此,以为真给他说定了亲事,急了,叫道:“反正我不想成亲。说了我也不要!都不用管我,还是赶紧给哥娶个大嫂来家吧!”
陆母和叶妈互相看了看,都觉奇怪。陆母道:“你怎地不想成亲?哪有这么大了还不想成亲的?”陆青闷了半晌,道:“成了亲,就有人管着,不能随意出去玩了,我还要自在两年再说。”说的俩老太太都笑了。
正笑着,叶衡领了秀儿进来。秀儿凑到奶奶怀里,陆母一边给孙女捋头发,一边说:“看你急赤白脸的,今儿这事,本来我也没想答应。这崔家听说门风不好,这女孩的爹娘,当年他家老太爷没了,公母俩强占家私,欺压兄弟,也不孝敬婆婆,家中大小事都是老婆做主,老太太不敢出一声儿!这样人家女孩,咱敢娶的?我已回了她了。”陆青这才放了心。
却说陆青正当青春年少,为何总不愿说及亲事:头一件,有西院菊芳和文权在先,他觉得成了亲,两口若不好,整天叽叽咯咯,日子难过;第二件,知道了盼盼的事,觉得这女人,若是不知来历,知人知面不知心,殊为可怕;第三件也是最要紧的,他去金陵来回,见过云贞、蒋锦、灵儿几个,个个都是好女儿,就是汤丽娘也是风采卓然,心不免高了,私下想:“将来娶媳妇,无论如何得找一个可心意,两厢要好的才行。”
此外,他还惦记过一阵,蒋铭到应天送亲,必来看望陆廷玺,到时约着一起去凤栖山,好找韩世峻教武艺。心里打这些算盘,哪还顾得上别的,什么亲事不亲事,只怕给他添烦添乱。
他这一肚皮心事,陆母也料到了两三分,便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再有提亲的,我只管门当户对。女孩儿让你自己相看,眼睛睁大些儿,好不好的,信不着别人,还不信自己?”
陆青道:“我就不想娶,还相看什么!西院倒是自己相看的呢,还不是天天吵,烦都烦死了!”
陆母斥道:“又胡说!要是这么,我也不用你看了,我给你做主就是了!”陆青忙道:“别别!要那样,还是我自己相看吧,看不中的,不管别人说多好,我也不要。”
陆母见他说的认真,笑骂道:“看把你能耐的!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做不了你的主了!”
叶妈在旁笑道:“二哥心里有主意,倒是男子汉的性儿,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陆母也就笑了。
且说圆社演出得了赏钱,诸人一哄分讫。陆青先说下不算社里的人,这帮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银子收入荷包,哪有拿出来的道理,就没分与他。陆青也不在意,自从陆玄嘱他不要跟社里捣子亲近,他又要习练武艺,迟来早走,时来时不来的,渐渐就有疏远的意思了,最近一次圆社去人家酒会上表演,他就没去。
岂知社里没了他,表演就不灵了。社头看不行,叫上冯立、四侉子,还有几个跟他说得着的,七八个人凑份子,请陆青到中心街熙春大酒楼吃酒。席上众星捧月般奉承陆青,交杯换盏,吹牛扯淡,漫天忽悠……不一时,都吃的半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