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下)
【无意还家撞破私情】
文权原本没想来的,只因在家折挫了一场,意乱心烦,失魂落魄。信步走到门前,刚要离开,却被莹儿开门叫住了,于是进入来。
进屋就见盼盼坐在那里,也不看他,也不说话。文权立在当地,不知说什么,又不好走,默然了半晌。道:“姐姐一向可好。”
盼盼看他一眼,眼神一对上,又将目光移开了,强笑了笑说:“你请坐。”
文权犹疑片刻,往妆台前绣墩上坐了。默默良久,盼盼开言道:“好些时不见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文权不答,只望着她说:“姐姐瘦了好些儿。”
盼盼将脸儿扭转开去,泪珠儿扑簌簌滚下腮来。文权见如此,也把头来低了,低声道:“前时听说姐姐病了,我心里其实惦记,只没空来看你。”
盼盼取出汗巾拭了泪,仍别转着脸儿说:“何必你费心,左右,我是个见不得人的,就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你也管不得,不如怜取眼前人,好生长远过你的日子罢了。”
一句话道破文权心事,顿觉一阵愧疚,不由得站起身来,坐到盼盼身边,将手去搂抱她,柔声道:“你别这么说,把我心也揉碎了。我哪天不想你,只是没法子,可叫我怎么样呢!”
盼盼转身回抱过来,含泪道:“你就来不了,使人递个消息也不成么?不知我天天记挂着你,这一身病,是为了谁呢。”
文权此时纵是铁石心肠也化了,轻声道:“我这不是来了么。”边说边去亲她,盼盼婉转相就。一时缱绻缠绵,难尽相思相爱之情。
盼盼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不用回去么?”文权想起白天的事,心里升起怨愤来,道:“不想回去!”亲了她一下,又道:“你不想我留下么?”
盼盼强笑道:“我怎么不想?总不走才好呢,只是,家里不见你,不问么?”
文权:“管她!随她问去!”顿了顿,忽然把住盼盼双臂,正色道:“你说,要是我跟大哥挑明了,直接问他要你,可行么?”
盼盼吓了一跳:“你怎地这样想,谁给你出的主意?不是要害死我么!”文权道:“没谁。是我自己想的,你一心跟我好,怎么我就不能要你?”
盼盼道:“你快把这念头收了!也不想想,要是挑明了,他是那么好心的么?家里爷娘长辈跟前怎么说?到时候,你是没事,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文权叹了口气,黯然道:“真的就没法子么?我只舍不得你。要是咱们俩能在一起,别的什么我都不要了,也没甚要紧。”
盼盼搂抱着他,低声道:“我也是这般,跟你一样的心思。”过会儿擡起头,对着眼睛问:“你方才说的这话,可是真心么?”
文权道:“自然是真!”盼盼咬了咬嘴唇,道:“要是你这话真,也不是没有办法,只看你敢是不敢。”文权道:“什么法子,你说!”
盼盼道:“你要与我一心,想和我长长久久,过快活日子,只有一个法儿。这次回家去,以后就少来些儿,多往铺子里走动,生意上勤谨,得了老爷喜欢,把财权揽在手里过来。过三五个月,瞅准机会,弄出千八百银子来,到时,咱俩带着莹儿远走高飞!去汴京,或是往南走,走的远远的,选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或是开间铺子,或是你去人家店里做经纪,怎么不能过日子?强如这样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文权听这主意大胆,一时吓住了。他虽对菊芳和孩子没什么留恋,但是离开家,从此不见爹娘兄弟,却是想也不敢想的,闭了嘴不则声。
盼盼看出他心思,柔声道:“我并不是要你抛离爹娘。等咱们出去了,过个三年五载,或是你多赚些银子,或是咱们有了一男半女,那时再回来,请人说合,慢慢回转爹娘心意。到时候,仍是父子和睦,可不好呢?”
文权犹疑一会儿,觉得这想法不靠谱,但看盼盼一脸柔情,不忍驳她,点头道:“你容我想想。柜上看的紧,要弄出那么多银子可不容易,过段时日再说吧。”
当下二人相搂相抱,意眷情浓。文权便在这里歇宿了。
家里见他夜深还没回来,又听进宝说了,只当不开心,与哪个朋友喝茶消闷去了。陆婶道:“闹这么一场,孩子心里不自在,也得让他有个放松的地方。不然,岂不是要把他愁烦死了。”廷玺叹口气:“随他去吧。”都没管他。
且说次日早晨,陆青一早起来练拳脚。才下过雨,空气清新。去年叶衡主张着,在东厢房山处种植了一架蔷薇,如今已是枝繁叶茂,结了无数骨朵,零星开了些花,红红白白,看得人赏心悦目。小伙儿冲拳踢腿,耍的起劲,忽听见前头有人叫门,来庆与人说话。
走过来看,只见外面站的景茂。陆青奇道:“景茂哥,你不是跟大哥去汴京了么?怎么却在这里?”
景茂笑道:“我们走出去没多远,相跟那位爷,家里人追上来,说他家老太太忽喇巴的,平地上跌了一跤,好巧不巧,把头磕在紫檀木屏风脚子上,人事不省,怕要不行了。叫他赶紧回去。他赶着回应天,我和大爷只好回来了。”
陆青问:“你们这时候到家,不成连夜赶路的?大哥呢?”
景茂道:“没赶夜路,那位爷着急走得早,他去应天,大爷说,我们就别跟着他绕了,就抄近路,直接回来了。大爷让我把行李先拿家来,他说先去北街看看,待会儿就过来。”说着,把手里包裹递给来庆,叫他送去陆玄屋里。
陆青道:“景茂哥进来坐坐吧,吃了早饭再去。”景茂道:“不了,我家去吃。”告辞走了。
陆青关上门,往院里走了几步,忽然心中一动,停住了脚。想起昨晚西院,说是文权因生意上有些差错,被叔父责了一场。落后两口子吵架,打丫头,又惹婶娘生气……寻思道:“会不会趁大哥不在家,他又动那茍且不上道的念头?”又觉不可能:“这么多人知道,他还敢?”
终是不放心,出来走到西院门口,喊进宝问:“三哥在家么?”进宝回道:“没在。少爷昨晚下雨时候就出去了,夜里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