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上)
【云娘子涵忍求全】
上回说到孟起来家,与父亲李孚说话,提到了秦助、秦仲怀、王绍英等一干人物。这里有一段隐情需要交代。原来李孚和秦助早年相识,二人一直都是死党。秦助出生在寿州,乃是刘仁瞻的后人,六合之战,周世宗柴荣得了江北十四州,那时秦助年纪尚幼,随养父进了汴京,长成后入朝为官。李孚当年到禁军入职,就是得秦助之力,不惟如此,就连云珩和李孚的亲事,也是秦助撮合而成。
秦李二人所谋者大,为了掩人耳目,李孚离开京城时,表面上装作与秦助发生龃龉,俩人翻脸成仇,断绝了关系,实际上却在暗中互换了儿女,以此固盟。秦仲怀原本就是李孚的亲生儿子,侍妾所生,才几岁就跟着他娘一起去了秦家。秦助也把自己最小的女儿送到了李家,就是如今李孟起的妻子秦慕南。
这件事做的十分隐秘,鲜有人知。云珔是个耿介书生,与他两家关系都挺密切,全不清楚个中款曲,只当两人真的反目了,还曾屡次写书信从中劝和。其实哪里知道,李孚和秦助从未中断来往。只是做的万分谨慎,亲信人传递消息,所有留下痕迹的字纸笔迹,一经看阅即时销毁。故此秦助案发时,没查到任何有关李孚的证据。当时秦府中一个姓刘的书办走了,就是如今姜蒙方,改名换姓来了李孚这里。
近二十年来,秦助致力搜罗钱财,借着自己官宦身份,调动门路,私下与辽国、党项等地互通有无,做着丝绸牛马等各种生意。那年辽使萧崇敬来京觐见,办完了事,忽又绕路去了宋州,就是秦助以谈生意为由,使人把他诓骗过去的。
秦仲怀与萧崇敬在宋州会面,要与他签署约定,让他回辽之后上呈契丹王庭,一旦秦李举事,辽军则南下攻宋,内外呼应,形成夹击之势,好夺取赵宋的天下……
此事秦助计划颇为周密,也知会了李孚,谁料半路出了岔子:这萧崇敬是个死心眼儿,赚钱的事可以,谋反的事他却不想参与,两下没谈拢,萧崇敬惦记跑路,两次逃走都被秦仲怀捉了,身边的随从也折的干干净净。
秦仲怀怕走漏消息,押着萧崇敬、王三皮、小厮燕平去了石臼山。意欲扣留做人质,只要他给辽国国主写书,签订盟约,使王三皮带书回辽。萧崇敬并不知道王三皮早已是秦助的人,看出自家凶险,一定要他们送去边境线上,才肯写书签盟……如此这般,两下僵持住了。
后来的事看官已然知晓:宋庭因为辽使被劫,怕坏了澶渊之盟,急命地方上解救……便有了杨琼引着窦宪、蒋铭、陆青,四人雪夜上石臼山,救了三人出来,带到凤栖山,窦从义将他们交给了王绍英。
因事态复杂,萧崇敬没敢向王绍英透露实情,由着李孟起护送过了战马驿,以为平安无事了,谁知老天不看顾,才离狼群,又入虎口。李孟起把他们交给大名府公人后,佯作离开,其实一路尾随。没过几天,就扮作劫匪杀散护送官军,重又将三人劫持,逼迫萧崇敬写了书信,让王三皮带回去,燕平也放了。却看萧崇敬指望不上,干脆把他杀了!
那秦仲怀才干过人,颇有计谋。自十七岁起,就在江湖上替秦助谋事。辽使走脱后,他将计就计,把官军困在山上,将王绍英围堵在石匠洼……之后蒋铭和陆青突然出现……如此这般,和常荣一块儿,双双死于蒋铭手中。
消息传到庐州,已是春节过后。李孚悲痛万分,立时就要杀王绍英报仇,却赶上秦助那边又出了事,掀开惊天大案……,形势迫人,李孚不得不隐忍下来。直到五月,李孟起才带着常兴赶往兖州,杀了王绍英,给秦仲怀报了仇。
一年以来风云变幻。他们谋划这些事,虽是瞒的天下不知,却难瞒过枕边人。云珩听到些口风,看出些影迹,她是聪明女子,读的史书又多,思前想后,猜出秦助案子与自己哥哥无关,倒是丈夫的嫌疑更大…本来云家的风波刚刚过去,心情尚未平复,这下反又加剧了烦忧。每日思虑伤怀,精神越来越差,到后来恹恹不起…这才有了孟起去句容找云贞的事。
却说云贞见了姑母,到底是一姓血亲,分外亲近,说了半日话。吃饭时秦氏又来服侍。云珩虽然倦了,心里欢喜,倒比平日多进了些饮食。
吃毕了饭,云珩对秦氏道:“你回屋去看孩子吧,等下孟起回去也怕没人,有你妹妹陪着我,你就不用天天来我这儿了,有空多陪陪孩子。”
秦氏请示道:“贞妹妹要住一段日子的,母亲看住哪儿合适,好叫她们收拾屋子。”云珩道:“就这西厢房收拾两间出来……也不急,这两天,就让她跟我住一块儿吧。”秦氏应喏去了。
云珩带着云贞到隔壁里间,见是一间整洁房屋,窗明几净,靠墙设一个碧纱橱,过来是一张桌案,摆着笔墨纸砚。两边壁上都是书橱,满架都是诗书。原来是云珩日常写字读书的地方。
云娘子道:“这两天你就先住这儿,晚上咱娘俩好说话。”云贞看了看姑母:“那姑丈……”云珩道:“你姑丈军务忙,他有别的歇处,有时候连家也不回,就在外头军营里住了。”
云贞见案上放着诗稿,拿起来看,知道是云珩写的,笑说道:“我听人说咱云家是宿儒诗礼之家,姑妈这样有才情,才是云家女儿,我却怎么也比不上的。”
云珩苦笑道:“什么才情,不过就是解解闷,取个乐儿罢了。他们都怕我劳累,不叫我写。”
云贞放下纸笺,婉言道:“读书作诗是好事,只是太过劳神,姑妈身子弱,还是少做这些为好,虽是疏解心情,也容易增添伤感。要是写字消遣,不如抄些经书,也好静心养神。”
云珩想了想:“你说的是。那我听你的,以后没事就抄抄经吧,也是功德。”
晚些云贞叫了桂枝过来:“我但凡出门,都是她跟着。她和玉竹两个,都是小时候父亲教人从芜湖送到应天的,与我一块儿长大,她俩就像我的姐妹一样。”
桂枝行礼拜见,问了姑太太安。云娘子看她生的干净利落,说话又伶俐,很是喜欢,赏了一两银子,并两股银丝簪子。让丫头玉钏带她去耳房住下。当夜云贞就和姑母一处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