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便蹲在城堡中弗拉德的房间门口仰起脖子放声笑了出来。被火焰燎烧过后的声线宛如血迹斑斑的纱布,无序的断音和沙哑的音色倒是与顺着哥特式窗骨落入走廊的月色溶解成了完美的一滴,沿着弗拉德的咬痕渗入血管,淌回心脏。
怪兽的心脏也会觉得痛吗?
我利用天使的能力,在胸腔内侧睁开了一只眼睛——我看见我的心脏正好好地跳动着,但却将那一份无力的酸涩搏至全身。
我背靠着坚硬的墙壁,只觉得那上面花纹繁复的墙纸令我晕眩。
“他走了。”
诱人的嗓音蓦然在耳旁吹响。我下意识地紧绷起了防御的神经。银色的光弧一闪,仪式短匕依然抵上了来者的咽喉。
我看着她丰腴的胸脯和华贵的衣着微微皱眉:“卡蜜拉……?”
“好久不见,奥斯卡。”卡蜜拉偏斜了脸庞,自我的刀锋下让过,“没想到,你竟然是天使。看来我指望着你自然生灭的愿望落空了。”
我微微笑道:“真是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不不不,我倒是发现了新的乐趣……”她后退了半步,高跟鞋底碰撞出悦耳的响声,“原来在加百列以外……还有第二个降临成功的天使啊。但你的立场似乎是在人类的那一边?”
“……”我收起了匕首抱起双臂。多说多错,不如不理她。
“为什么不加入深渊的这一方呢?等地狱洞开,属于我们的造物——恶魔——便能真正地统治世界了。它们比人类更加强大、更加优秀、更加理智,更适合作为食物链的顶端。”
“别做无用功了,卡蜜拉大人。”我捏出谄媚的语调,“我站在哪一边与我的身份没有关系。”
“真遗憾啊。”
她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从成熟风韵变得更加年轻朝气,变成了另一个我所熟悉的声音。
我擡起头,正好捕捉到了她自整个人的中间宛如拉开拉链一般地蜕去了卡蜜拉的外皮,让其中的茜拉走了出来。
“同族,你必会理解,在那命定之日。”与任何一次的茜拉都不相同,她的声音冰冷,不带有一丝感情,只有着名为天使的淡漠。
“我才不会变成像你一样的怪物。”
她低沉地笑了,身后六翼展开,又缓缓收拢、将她整个人包覆。
我自知现在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放下狠话:“你要逃走了吗?”
茜拉没有回应,在下一瞬间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次靠着墙壁滑坐下来。我听见自己粗劣的喘/息声回荡在无人的空廊,单调而乏味。
……但我是个现代人。而且现在也已经是现代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查看日历上的日期。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弗拉德谈谈,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去和他谈。以前遇到这样的问题时我都会去咨询一个人。
那个人消失在一个说好要陪我去看流星雨的夜晚。那个人拥有与茜拉完全一致的相貌——莱拉斯。
而那个流星漫天的夜晚,就在下个月。
我循着已经泛黄的记忆找到了高中时代翻过几次窗户的莱拉斯的家。它与我遥远的记忆重叠,连门口会划伤人的冬青都一模一样。
我想知道在那个我独自看着满天星辰滑落的夜晚,她究竟为什么没有赴约。
我擡起手,就在我准备按响门铃的前一刻,房门被人从内打开。
“你找到我了。”莱拉斯穿着白色的棉质卫衣与牛仔裤,脚上一双青少年喜爱的明黄色板鞋。此时那画在板鞋上的雏菊正随着她交叠起双腿的动作而轻轻摇晃。
我掏出那张已经被我反复研究而蹂躏得快成碎屑的纸条:“乌利尔街25号,我找到你了。”
纸条上一个潦草的“25”,笔迹的主人正是百年前那在大海上与我分道扬镳的茜拉。
“可以告诉我,现在的你……究竟是茜拉,还是莱拉斯吗?就当捉迷藏胜者的奖励。”
她接过了那张纸条,揉了个粉碎:“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陪你做一晚上的莱拉斯。毕竟茜拉与莱拉斯,本就是顺序与逆序的区别。”
见我仍驻足在门口,她亲昵得像是一个老朋友一样挽过我的手臂就把我往屋里带:“以为你自己是唯一一个溯洄时间的天使吗?进来说吧。”